首尔中央地方检察厅门口挤满了记者。我站在人群边缘，看着金秀媛紧张地绞着手指，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铁门。老邻居叼着没点燃的烟斗，老张则不断调整领带——为了今天，我们特意买了西装，穿得像来参加国际会议的学者。
"出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闪光灯立刻亮成一片。
铁门后走出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穿着皱巴巴的西装，眼镜片在闪光灯下反着光。金秀媛像离弦的箭一样冲过去，父女俩抱头痛哭。金教授拍着女儿的背，目光却越过人群，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锐利得像刀，我不由自主站直了身子。
"吴先生是吧？"金教授走过来，中文流利得惊人，"秀媛在电话里提过您。"他伸出手，"谢谢您救了我女儿。"
他的手劲很大，掌心有老茧，不像个文弱学者。记者们围上来，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来。朴检察官挡在前面，护送我们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车内，金教授摘下眼镜擦拭，我才注意到他眼角的皱纹比照片上深得多。"直接去实验室。"他对司机说，然后转向我们，"那件漆盒和青瓷碗带来了吗？"
老邻居拍拍随身携带的密码箱："寸步不离。"
车子驶入江南区一栋不起眼的灰色建筑，门口挂着"东亚文化遗产研究所"的铜牌。穿过三道安检门，我们来到一个灯火通明的实验室，十几个工作人员正在忙碌。
"这里是我们分析文物的地方。"金教授带我们走到中央的操作台，"现在，让我看看那件传说中的漆盒。"
老邻居输入密码打开箱子，取出用无酸纸包裹的漆盒。金教授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接过，放在操作台的灯光下。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盒盖上的螺钿花纹，突然停在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凹点上。
"果然..."他喃喃自语，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奇怪的仪器，像钢笔但顶端有个微型摄像头。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激光显微扫描仪。"他头也不抬地回答，"能读取肉眼看不见的痕迹。"
仪器连接电脑，屏幕上立刻显示出放大的图像——在漆盒底部，隐藏着一排细如发丝的符号。
"契丹文！"老邻居惊呼。
金教授点点头："高丽王朝时期，王室用契丹文记录最高机密。这些符号是一个坐标..."他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屏幕上出现一张古地图，"指向开城附近的一个地点。"
金秀媛凑过来："父亲，这就是传说中的..."
"高丽王室最后一批宝藏。"金教授终于露出微笑，"根据史料记载，高丽末代王室在蒙古入侵前，将一批最珍贵的文物和文献秘密转移。这批文物中，最重要的是'海东青瓷'的制作秘方。"
老邻居倒吸一口凉气："失传的高丽秘色瓷配方？"
我听得一头雾水："很珍贵吗？"
"元代以后就失传的工艺。"老邻居眼睛发亮，"如果能找到，将是陶瓷史上的重大发现！"
金教授严肃地看着我们："问题是，这个地点现在位于朝鲜境内，非军事区附近。"
房间里一片寂静。老张挠挠头："那岂不是..."
"几乎不可能进入。"金教授叹气，"但有个机会——下个月在开城有个朝韩文化遗产交流展，我被邀请参加。如果计划周密..."
"太危险了！"金秀媛抓住父亲的手臂。
金教授拍拍女儿的手："为了找回失落的国宝，值得冒险。"他转向我，"吴先生，你们团队眼力好，又熟悉高丽文物，愿意协助吗？当然，找到的任何文物都会按国际公约处理。"
我看向老邻居，他眼中闪烁着考古学家特有的狂热；老张则一脸"干他娘的"表情。金秀媛咬着嘴唇看我，睫毛微微颤抖。
"我们加入。"我听见自己说。
金教授露出满意的微笑："太好了。秀媛会安排你们的身份——中国陶瓷专家代表团。"他看了看表，"现在，我请各位吃顿正宗韩餐，算是感谢。"
晚餐在一家传统韩定食餐厅。脱鞋进入包厢，矮桌上已经摆满了几十个小碟——泡菜、酱蟹、凉拌野菜、煎饼、生牛肉...看得我眼花缭乱。金秀媛跪坐在我旁边，小声解释每道菜的吃法。
"这是九折坂，"她指着一个分成九格的漆盘，"象征吉祥如意。"她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牛肉放在我碗里，"请尝尝这个，是用梨汁腌过的。"
金教授和老邻居聊得火热，从高丽青瓷谈到宋元贸易。酒过三巡，金教授突然问我："吴先生结婚了吗？"
我一口米酒差点喷出来："没、没有。"
"父亲！"金秀媛脸红了。
金教授哈哈大笑："中国有句古话，'男大当婚'嘛。"他给我斟满酒，"秀媛从小跟着我研究古董，没怎么接触男孩子。这次从上海回来，电话里十句有八句提到吴先生。"
"父亲！您喝多了！"金秀媛急得直跺脚，韩语像机关枪一样蹦出来。
老张在旁边挤眉弄眼，我用眼神求他闭嘴。老邻居适时岔开话题，问起开城之行的细节。
回酒店的路上，金秀媛一直低着头不说话。首尔的夜景流光溢彩，街上情侣们手挽着手。在一个红灯前，她突然说："父亲平时不这样的，今天太高兴了..."
"我理解。"我轻声说，"你父亲很爱你。"
她抬起头，霓虹灯在她眼睛里映出五彩的光："吴先生，去开城真的很危险。如果您不想去..."
"我答应的事不会反悔。"我顿了顿，"再说，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
她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我。街角的咖啡店传来轻柔的韩语情歌，空气中飘着桂花香。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像是要说什么...
"喂！走不走啊？"老张的大嗓门从前面传来，"困死了！"
那一刻，我真想把这个损友扔进汉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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