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安宰走了,但是却再次勾起了兰乔曦那十世的记忆,尤其是那一次任安宰死去的眼神,开心,释然,渴求,但是没有一丝悔恨和迷茫。
做了十世刽子手,不谈感情这种东西,但说杀一个人十次,而且是你逃不出的宿命,你该如何消化?果然孽缘,前世的执念,一把钝刀在某个没有光的角落会切割你的神经!。
停车场冰冷的感应灯光下,那对蓝宝石耳环躺在丝绒盒子里,幽光流转,像任安宰那双盛满十世悲欢的眼睛,也像凝固的血。兰乔曦死死攥着盒子,金属棱角硌进掌心,尖锐的痛感却丝毫压不住心口翻江倒海的窒息。那句“换我来救你”如同魔咒,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疯狂回荡,撞得耳膜嗡嗡作响。
救她?十世的刽子手,需要被害者来救?荒谬!可那荒谬里,偏偏又裹挟着一种她无法理解、却本能恐惧的沉重。卑贱?她骂他卑贱,他却只卑微地说,等了十世才等到她愿意说这么多话……
“呵……”一声破碎的冷笑从她齿缝挤出,带着浓重的鼻音。她猛地将丝绒盒子塞进大衣口袋,仿佛那是个烫手的烙铁。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刺得喉咙生疼。她撑着冰凉的宾利车身站起来,双腿软得像是踩在棉花上,高跟鞋踩在空旷的停车场地面上,发出空洞而慌乱的回响。
电梯镜面映出她此刻的狼狈:羊绒大衣皱巴巴地裹在身上,棒球帽歪斜,几缕被冷汗打湿的碎发黏在苍白的额角,口红早已蹭花,糊在唇角,像一抹干涸的血迹。镜中的眼睛布满血丝,空洞而惊惶,如同刚从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中挣脱。她不敢多看,迅速垂下眼睑,指甲无意识地掐着口袋里那个硬硬的盒子。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在寂静的玄关里格外清晰。她几乎是撞开了家门,反手落锁,“咔哒”一声轻响,像是终于关住了外面那个令人窒息的世界。屋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城市稀疏的灯火透进来,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浓重的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攫住了她,身体顺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
后背紧贴着门板,坚硬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大衣传来,却奇异地带来一丝短暂的安全感。她蜷缩着,双臂紧紧环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黑暗和寂静如同温柔的潮水,暂时包裹了她剧烈颤抖的身体和混乱不堪的灵魂。
口袋里的丝绒盒子硌着大腿。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它掏出来,狠狠甩了出去!
“咚!”沉闷的撞击声。盒子砸在不远处的羊毛地毯边缘,滚了两圈,蓝宝石在微弱的光线下闪过一道冰冷的光。兰乔曦急促地喘息着,目光死死盯着那幽蓝的光点。那不是宝石,是状元郎胸口喷涌的血,是侠客身上冰冷的箭簇,是将军被斩下时飞溅的温热液体……是十世轮回里,她一次次挥下的屠刀留下的印记!
“为什么……”压抑的呜咽从臂弯深处闷闷地传出,带着崩溃的哭腔,“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非得是我……”她不懂,真的不懂。十世的孽债,十世的杀戮,凭什么要她这一世来背负?凭什么任安宰要带着那些被虐杀的记忆找上门来,用那种绝望又深情的眼神看着她,告诉她他要“救”她?这比单纯的复仇更让她毛骨悚然!这沉重的“爱”,她拿什么去还?又凭什么要还?
心口的位置,那块暗红色的酒渍印记仿佛隔着衣料在隐隐发烫。她下意识地用手去按,指尖却触到口袋里的手机。
手机……
顾宥泽。
这个名字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电流,瞬间击穿了笼罩她的冰冷绝望。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了她泪痕狼藉的脸。指尖颤抖着,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的急切,点开那个熟悉的、画着眼泪汪汪小狗的头像。
视频通话请求几乎是秒被接通。
“姐姐!”屏幕瞬间亮起,顾宥泽放大的笑脸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他背景是机场接机大厅明亮的灯光,头上还歪戴着那顶印着小狗图案的棒球帽,整个人鲜活得像一团跳跃的阳光。他显然刚下飞机不久,脸颊因为奔跑还带着健康的红晕,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睛亮得惊人,像盛满了整个夏夜的星河。
“姐姐!你看到我发的登机牌照片没?我真的回来啦,等我朋友来接我!”他兴奋地对着镜头挥手,声音清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和毫无保留的喜悦,瞬间冲散了兰乔曦周遭浓稠的黑暗。“你这么快就想我了吗?这是姐姐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我好幸福。是不是想我想得睡不着觉?”他笑嘻嘻地凑近屏幕,一双狗狗眼眨巴着,带着点促狭的得意。
兰乔曦看着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她想扯出一个笑容回应他,想说“是啊,很想你”,可嘴角刚勉强牵动一下,视线就迅速被汹涌而上的泪水模糊。屏幕上顾宥泽灿烂的笑脸变成一片晃动的、温暖的光斑。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那哽咽声泄露出来,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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