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愁涧的寒风,带着石林的呜咽和尚未散尽的淡淡血腥,卷过整装待发的队伍。顾远被安置在一辆铺着厚厚毛毡的简陋马车上,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左肩的伤口在颠簸中隐隐作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那无法愈合的巨大空洞——阿茹娜和长生永远离去的冰冷事实。他闭着眼,仿佛沉睡,但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蹙起的眉头,昭示着强行压抑的剧痛和汹涌的思绪。
赤磷卫如同最忠诚的影子,无声地拱卫在马车周围。默罕策马靠近车窗,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传入顾远耳中:
“少主,云州战局已定。耶律阿保机大胜。耶律洪的王庭军中了埋伏,损失惨重,更兼内部早有不满者和被阿保机收买者临阵倒戈,溃不成军。阿保机已率部回返契丹王庭,其势…锐不可当。”
顾远没有睁眼,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结果,在他预料之中。耶律洪那条破船,沉没是迟早的事。他本还想借耶律洪这面残破的旗帜,多牵制阿保机一些时日,为自己在苗疆站稳脚跟争取时间,免得过早被这头北境崛起的狼王盯上。如今看来,这算盘是彻底落空了。
“拜火教呢?”顾远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丝极力控制的平静。
“回少主,邪门得很。”默罕的声音带着困惑和警惕,“云州分坛被我们捣毁后,张三金和残余教众仿佛人间蒸发,再无半点踪迹。我们撒出去的探子多方查探,最后从几个逃亡的契丹溃兵口中拼凑出一点线索——他们似乎…往潞州方向去了。”
“潞州?!”顾远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深处,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直冲头顶!重伤的疲惫和心中的悲痛,在这一刻被巨大的惊骇暂时驱散!
潞州!
这个地名,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瞬间勾起了祖父古日连章临终前最后一面那血泪交织、字字泣血的推演!
“潞州!潞州!张三金在潞州有动作!”
“望烽台!地脉三叠!定脉星盘!他必是要动那里!”
“改潞水河道!引走水流!削弱地脉滋养!让阵心暴露!”
“布‘七煞锁魂阵’!以秽土怨灵为引!污染搅乱中原龙脉核心气机!”
“叠加‘噬魂锁魄阵’!需一个命格特殊、气运与龙脉相连的‘活物’作为核心祭品!炼成‘噬魂尸傀’!抽取被污染的龙脉核心气运!”
“最后…利用‘逆流转枢大阵’的引流通道…将这股庞大而‘纯净’的气运…导入契丹王庭之下!滋养契丹…甚至…滋养他自身邪功!”
张三金!他果然没有放弃!他去了潞州!他要动手了!他要掘断中原的龙脉根基,行那逆天改运、祸乱苍生的滔天阴谋!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顾远的喉咙!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眩晕感,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阿爷推演的每一个步骤,每一个关键节点,都在他脑海中清晰地浮现。
改河道…布七煞阵…噬魂锁魄…核心祭品!
前两步,张三金凭借拜火教的邪术和人手以及他自己的能力,或许可以暗中进行。但这核心祭品——那个命格特殊、气运与龙脉紧密相连的“活物”!这样的人,岂是轻易能找到的?找到了,又如何能悄无声息地将其控制、炼成尸傀?
张三金的目标是谁?!
顾远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好似在纷乱的天下棋局上急速扫过。
李克用?雄踞河东,手握强兵,沙陀铁骑战力无双,其势力范围确实覆盖潞州附近。但动李克用?无异于虎口拔牙!张三金再强,拜火教再诡异,想绑李克用或控制他,并且不引发沙陀军的疯狂报复?可能性微乎其微!一旦失败,张三金的整个计划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成为众矢之的,这绝非那老狐狸的行事风格。
刘仁恭?盘踞幽州,实力远逊李克用,倒是个相对“软”的目标。但是…幽州离潞州太远了!刘仁恭的气运与幽州关联或许更深,与潞州核心龙脉的联系能有多紧密?更重要的是,一旦刘仁恭在幽州出事,动静绝不会小!契丹、李克用、乃至中原其他势力都会警觉,张三金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刘仁恭弄到潞州望烽台去完成那复杂的仪式?风险太大,收益不明。
那还能有谁?!
顾远的眉头紧紧锁死。一个名字,带着强烈的违和感,却又在无数细节线索的牵引下,如同沉船般缓缓浮出水面——朱温!
黄巢旧部,如今声势浩大的义军领袖。他的活动范围,主要在河南一带,与潞州(今属河东)虽然不算紧邻,但距离远比幽州要近得多!更重要的是,顾远回忆起云州会盟前那些让他起疑的细节:
李克用收到的、掺有炭山骨灰的铁粉“礼物”!那炭山骨灰,分明是契丹境内屠杀大量汉人后焚尸所留!谁能如此精准地将契丹之物,送到李克用案头?又谁有能力组织如此大规模的屠杀?结合张三金拜火教对中原的渗透,和中原弑杀人的考量……答案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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