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强装的镇定和安慰,比最凄厉的哭喊更让顾远肝肠寸断!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揉捏、撕裂!痛!痛得他几乎要呕出血来!
“我不急!阿茹娜!我不急!你看我!” 顾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急切,他拼命地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用最美好的承诺去编织一个虚幻的未来,企图拉住她滑向深渊的脚步,“你听着!只要过了这一关!我们就走!走得远远的!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就我们俩!我们生一堆孩子!你喜欢江南的杏花烟雨,我们就去江南!你喜欢塞北的草原骏马,我们就去塞北!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天上的星星我都给你摘下来!我的阿茹娜!我顾远这辈子,心里眼里都只有你一个!从过去到现在,再到将来!永远都只有你一个!我的女人只能是你!只能是你啊!”
他的话语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语无伦次,却又饱含着最深切的爱意和绝望的哀求:“你知道我曾经去妓院为什么吗?那是假的!那是做戏!为了利用张三金!我故意让人散播我有相好的消息,就是为了让你生气!让你吃醋!让你闹!这样你才会不顾一切跟我一起来云州!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契丹王庭!耶律洪那个老色鬼!耶律阿保机那条毒蛇!他们会害你的!我只有把你带在身边,我才能护着你!阿茹娜!我永远爱你!只爱你!求求你!求求你坚持住!鹰愁涧马上就到了!封神医有起死回生之术!他一定能救你和长生!坚持住!马上你就能见到我们的儿子了!顾长生!我们的长子!你不想看看他吗?不想抱抱他吗?阿茹娜——!”
然而,他声嘶力竭的呐喊和描绘的美好图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赤焰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如同燃烧的流星划过黑暗,将身后一切护卫和追兵都远远甩开,却甩不开眼前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云州大地已彻底化为沸腾的炼狱。右方,耶律阿保机的铁鹞子军与耶律洪的王庭金狼卫如同两条狂暴的钢铁洪流,在震天的喊杀声中疯狂对冲!刀光映着火光,箭雨撕裂夜空,战马的嘶鸣混合着垂死的惨嚎,形成一片血肉磨坊!左方,沙陀骑兵与不知归属的步卒绞杀在一起,刀枪碰撞的火星四溅,残肢断臂横飞,燃烧的帐篷将半边天映得通红!顾远如同陷入了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死亡旋涡。他策马向右,迎面是如林的枪阵和呼啸的流矢;急转左突,又陷入乱兵的绞杀。每一次急停、每一次变向,都让怀中的阿茹娜发出更加痛苦不堪的呻吟。
“呃…疼…颠…好疼…远哥哥…” 她的身体因剧震而痛苦地蜷缩,每一次颠簸都像有无数把钝刀在她腹内搅动,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抱紧我!抱紧!别怕!我在!我在!” 顾远只能徒劳地收紧手臂,将更多开始变得稀薄、后继无力的真气渡过去,声音哽咽破碎,充满了无力的自责。
就在一次为了躲避斜刺里射来的冷箭而不得不猛勒缰绳的瞬间,赤焰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巨大的惯性让阿茹娜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她喉中迸发!
顾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抱住她,用身体承受着冲击。当他低头看向怀中的爱人时,却发现阿茹娜那双因剧痛而涣散的眸子,此刻竟凝聚起一种奇异的、近乎澄澈的光芒。她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顾远那张被汗水、血污、泪水和绝望彻底浸透的脸庞——那张因真气过度消耗而苍白疲惫、因恐惧而扭曲、因悲伤而崩溃的脸。
她仿佛穿透了所有的痛苦和死亡的阴影,看穿了他即将油尽灯枯的真相,看穿了他强弩之末的挣扎。
一丝极其微弱、却又带着某种了悟和解脱的平静,在她惨白的唇角艰难地晕开。她用尽灵魂深处最后的力量,声音断断续续,微弱却异常清晰地,开始诉说深埋心底的秘密和最后的眷恋:
“远…远哥哥…别…别急…阿茹娜…不怕了…” 她喘息着,每一次停顿都像是耗尽了全部的生命力,“我和…阿古拉…小时候…在中原…流浪…像…野狗…总…总有坏人…想…欺负我们…妹妹…学……会武…护着我…我的…第一次…是…你的…干净…可是…郎君…” 她的声音陡然带上了浓重的屈辱和悲伤,身体因回忆而剧烈颤抖起来,“我…也不干净…被…他们…抓住过…当…女奴…脱光…衣服…像…牲口…关在笼子里…看…很多人…看…”
轰隆!
顾远只觉得五雷轰顶!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他浑身剧震,手臂不受控制地收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悲鸣,滚烫的泪水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砸在阿茹娜的脸上。他想阻止她说下去,想告诉她他不在乎!他什么都不在乎!他只要她活着!可巨大的悲恸堵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摇头,泪水混着血水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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