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网锈迹斑斑,月光像被揉碎的玻璃渣,从缝隙里漏在阿九蜷缩的脊背上。他数着墙角蠕动的蟑螂,第八只、第九只……直到铁门轰然洞开,刺目的白炽灯劈头盖脸砸下来。廉价的白炽灯在潮湿的空气中滋滋作响,灯管上爬满蛛网,如同阿九困在其中的命运。
"新来的小崽子。"工头的橡胶棍戳在他肩头,"记住,你是17号。"工头手腕上的金表晃得阿九睁不开眼,那表链折射的光芒,与此刻落在他身上的阴冷目光形成鲜明对比。
流水线的轰鸣吞没了阿九的惊叫。滚烫的塑料模具在他掌心烙下血泡,刺鼻的甲醛灌进喉咙,咳出来的痰都是黑的。他见过12号在机器里绞碎的手掌,碎肉混着塑料渣被传送带卷走;见过8号被皮带抽得血肉模糊,却没人敢停下手中的活计——这里的空气都浸着恐惧。厂房里终年不见阳光,唯一的"窗户"被厚重的铁板封死,只留下几个拳头大的孔洞,让外面的世界显得更加遥不可及。
那年冬天,他在污水管里发现只瘸腿的橘猫。小猫蹭着他渗血的脚踝,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呼噜声。阿九把发霉的馒头掰碎喂它,在铁网的阴影里,两个生命像两根即将熄灭的火柴,互相借着火光取暖。橘猫总在夜深人静时出现,用粗糙的舌头舔舐阿九伤口上的脓血,而阿九则会把藏在破布下的食物省出一半。
改变发生在暴雨夜。浑身湿透的警察踹开工厂大门时,阿九正被工头按在滚烫的模具上。那道藏青色身影如同一道光,警棍击碎了束缚他的铁链。"我带你回家。"警察抹去他脸上的血污,声音比母亲最后一次哄他入睡时还要温柔。阿九看着警察胸前的警号,第一次觉得,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光。
可惜温柔太短暂。子弹穿透警察胸膛的瞬间,阿九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工头拎着他的后颈,把脸按进血泊:"记住,你生来就是条贱命。"温热的血浸透了阿九的衣领,警察睁大的双眼仿佛还在注视着他,而工头的笑声在空荡荡的厂房里回荡,震得阿九耳膜生疼。
橘猫是在第七个年头消失的。阿九发着高烧蜷缩在角落,恍惚间看见小猫扒着生锈的铁网,琥珀色的眼睛映着远处的自由。他拼尽最后力气扯断缠绕的电线,在电流的刺痛中,橘猫灵巧地跃过倒塌的围墙,消失在晨光里。那道橘色的身影在阳光下一闪而过,阿九嘴角露出了七年来第一个微笑,随即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十五年后,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站在工厂旧址前。他的风衣下摆被风吹起,露出腰间寒光凛凛的匕首——上面刻满23道血槽,每一道都代表着一个没能活着离开的编号。当年的工厂早已改建成气派的写字楼,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就像工头那只金表。
复仇来得比想象中安静。当最后一个仇人倒在血泊里,警笛声已由远及近。男人扯下面具,露出脸上狰狞的疤痕,那是滚烫模具留下的印记。他靠在墙上,望着逐渐围拢的警车,忽然听见熟悉的猫叫。
橘猫不知从何处窜出,皮毛油亮如初,脖颈还挂着他当年用铁丝编的项圈。岁月似乎没有在它身上留下痕迹,而阿九却早已千疮百孔。他伸出布满伤痕的手,最后一次抚摸橘猫的头:"走吧,别回头。"
子弹穿透胸膛的瞬间,阿九想起七岁那年的暴雨,想起母亲颤抖的手和父亲沉默的背影。"别人出生在罗马,我出生就是骡马。"他对着虚空轻笑,身体缓缓滑落在地。橘猫凄厉的叫声混着警灯的红蓝光芒,最终消散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而它,带着阿九生命中唯一的温暖,消失在了城市的夜色中。
喜欢永不褪色的印记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永不褪色的印记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