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便利店玻璃上时,我看见那只橘猫叼着块发硬的面包往外跑。它左前爪拖着地,身后追着三个举着弹弓的男孩,笑声混着雨声,像锋利的刀片划开夜色。
“站住!”我冲出去时,橘猫已经钻进垃圾桶。男孩们骂骂咧咧散开,地上躺着只变形的铁皮青蛙——他们刚才用弹弓打它,误中了我的车窗。
第二天清晨,我在车盖上发现三道新鲜的抓痕。保安亭的老张咂着烟说:“是那只瘸腿橘猫,见人就挠。上个月王婶晒的腊肉少了半块,准是它偷的。”他往地上弹烟灰,“这种畜生就该打死,省得祸害人。”
傍晚去丢垃圾,我在纸箱堆里听见细弱的叫声。扒开纸板,三只巴掌大的幼猫挤在橘猫腹下,最小那只脐带还没断,浑身发紫。橘猫猛地抬头,裂开嘴露出尖牙,却在看见我手里的火腿时,喉咙里的低吼变成了呜咽。
“别怕,我不伤害你们。”我脱下外套裹住幼猫,指尖触到橘猫腹部的伤口——那是道深长的刀伤,脓水混着雨水往下滴。它强撑着站起来,用头把最大的幼猫往我怀里推,自己却踉跄着摔进泥水里。
怀里的幼猫突然发出凄厉的叫声。我转头看见王婶举着竹竿冲过来,她儿子拎着钢管跟在后面,鞋底碾过水坑:“早说了这畜生会生野种,今天全弄死!”
“不行!”我护着幼猫后退,后背抵在生锈的消防栓上。橘猫不知何时爬起来,摇摇晃晃站在我和钢管之间,尾巴绷得笔直。王婶的竹竿狠狠砸在它背上,它却像钉在地上的木桩,硬是用身体挡住了所有攻击。
“让开!”男人的钢管擦着我耳边飞过,我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橘猫的耳朵被削掉了一块。最小的幼猫突然发出“唧”的一声,细小的爪子抓住我的手指,像是在求救。
我弯腰抄起半块砖头,血顺着额头往下流——不知是被刮伤还是急的。“谁敢动它们,我就砸烂自己的头。”我把砖头抵在太阳穴上,看见王婶儿子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去年你往流浪狗碗里下老鼠药的视频,我存在云盘里了。”
钢管“当啷”落地。王婶的竹竿抖得像筛子:“你、你少胡说……”橘猫趁机叼起幼猫往我脚边送,它每走一步,地上就洇开一朵血花。我突然想起昨夜在便利店监控里看见的画面——这只橘猫曾连续三天,把偷来的腊肉叼到陈叔的遗像前。陈叔是这里的夜班保安,两个月前为了救困在树上的流浪猫,心脏病发去世。
警笛声响起时,橘猫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我脚边。它舔了舔幼猫的脸,又抬头看我,琥珀色的眼睛里不再有敌意,只有水光在暴雨里碎成星子。怀里的三只幼崽都活着,最小那只甚至睁开了眼,湿漉漉的鼻尖蹭着橘猫带血的爪子。
宠物医院的走廊飘着消毒水味。护士说橘猫断了三根肋骨,却硬是用身体给幼猫挡了七下重击。我给它起名叫“阿黄”,和陈叔以前养的金毛同名。当我把装着幼猫的暖箱放在它旁边时,它虚弱地晃了晃尾巴,爪子轻轻搭在玻璃上,像是在数里面的小脑袋。
三天后,我在病房外听见王婶儿子的咆哮:“肯定是那只猫报的警!”他摔了手机,屏幕碎成蜘蛛网状,“不然警察怎么会翻出我藏在车库的老鼠药?”
我低头看怀里的阿黄,它正慢条斯理地舔着爪子。晨光透过百叶窗落在它新生的绒毛上,那道几乎致命的刀伤旁,三只幼猫正挤在暖箱里打盹。或许它从来都不是“坏畜生”,只是一只拼尽全力想保护孩子的母亲,和这世上所有母亲一样。
“该换药了。”我摸摸阿黄的头,它发出呼噜声,尾巴卷住我手腕。窗外的雨停了,有只蝴蝶停在窗台上,翅膀上沾着的水珠,像极了阿黄第一次看我时,眼里未落的泪。
阿黄出院那天,我在它颈间系了个铃铛。清脆的声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它却格外温顺,任由三只幼猫在它背上爬来爬去。最小的那只被我起名叫“小橘”,总爱用湿漉漉的鼻尖顶阿黄的下巴,惹得它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呼噜声。
小区里开始流传奇怪的事。王婶晒在阳台的香肠突然不翼而飞,监控里却只拍到一团橘色残影;老张的电动车坐垫上莫名出现带刺的苍耳,扎得他跳脚大骂;最离奇的是,那个曾用弹弓打伤阿黄的男孩,某天在书包里发现了死老鼠——吓得他半个月没敢上学。
“准是那只妖猫干的!”王婶在物业办公室拍桌子,指甲缝里还沾着喂流浪猫的火腿肠油渍,“自从它来了,小区就没好事!”我抱着阿黄从她身边走过,它懒洋洋地甩了甩尾巴,铃铛声里混着幼猫的奶叫。王婶的目光落在阿黄腹部的伤疤上,突然噤声。
深秋的夜里,我被急促的猫叫惊醒。阿黄站在窗台上,铃铛在夜风里摇晃,它对着楼下的阴影龇牙。我探头望去,看见王婶儿子正撬便利店的门锁,手里攥着把明晃晃的刀——和当初划伤阿黄的那把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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