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娘手捧蛋清糕,取鸡卵白凝脂为乳。余见乳脂遇热难立,遽伸掌驭风为寒,乳霜花骤结,莹若昆仑玄冰。元娘惊顾:"稚子通晓凝霜术?"殊不知娲皇血脉,本擅呼风唤雨,操弄水脉如稚子戏沙——或引银河为瀑,或化云雨成霖,江河冰封不过指顾之间。
昭楠自怀中取赤瑛果,其色灼灼若丹砂,颗颗缀于霜顶,恍若炎火之山果实。此果非凡间草莓,乃南海鲛人泣泪所化赤玉珠,食之可通五内,明目清心。普黎戏言:"此物当赠龙母!"众皆拊掌,唯乳母蹙眉曰:"稚子妄语,增祸之道也。"
元娘自鲛绡袋取赤玉烛,长三寸许,置霜巅如日月经天。此烛非烛,乃《述异记》所载"烛龙之睛"所炼,投火不燃,遇水不灭。
元心宣言:"元凯未尝历生辰,今借蛋清糕与红烛祝贺生辰快乐。"语罢烛影摇红,霜纹渐绽冰裂纹。
乳母急谏:"稚子安可妄称诞辰?"
余挥袖止之,笑谓:"女娲捏土造人,何曾录生辰籍?"
是日乃清明后十八日,正值暮春霡霂霏霏。庭中苔痕沁绿,阶前竹露垂珠,空气濡湿若新缣。幸有皓丽燃天灯九盏,悬于虬枝,以荧煌焰光驱散氤氲水汽,始得见星斗阑干。
此日乃余初度生辰,得稚子好友相伴,方知生辰真义。群儿嬉戏至暮,周鳞颊染卵清糕乳脂如敷雪白面霜。普黎襟沾卤汤犹自啖彘蹄,齿颊间涎水涔涔,憨态可掬。归时童子皆油污满身,然笑靥如花,胜似瑶池仙宴。
乳母执青瓷缶,倾蛇舌草汁以飨。此草出《神农本草》,叶如剑脊,味甘性寒,饮之沁人心脾。余倚木轮舆而望,见夕照熔金,童子影渐没于金柱大门之外。
忽闻元心最后告别,代轩辕母传语:"陶罐乃家传秘器,市之可易华屋,愿郎君勿复携至。"余但抚膺长叹:府中珠玉,何足与元心一粲?纵碎琼乱玉,亦当掷作沙砾耳!
木轮舆者,购自轩辕府,玄铁为骨,沉香为饰,转动无声若云移。轩辕母知余足伤所依赖,竟分文不取相赠。
七岁生辰,乃余毕生难忘嘉日。时值暮春,庭前芍药初绽,群稚子携奇珍而至,童稚嬉戏,觥筹交错,欢声震落棠花。然自尔后,荏苒光阴倏忽七载,竟无一人记取余生辰。每至朔望,但见阶前苔痕渐绿,始知岁华已逝矣。
癸卯岁暮,元心二十岁,自恶鬼潭领功归来。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二人共乘青骢马,游于西市。忽见商铺鬻一粉红竹篮,其制精巧若帝休木所化。篮中置乳白霜卵清糕,复以琼脂凝作粉红月桂花,虽朴拙而憨态可掬。
元心笑曰:"君久未庆生辰乎?"
余问曰:"伊人此去恶鬼潭,已二载有余,怎记得郎君生辰?"
彼忽冷笑:"昔年三叔自作主张,面皮过厚,赴朱??王府索赏,竟得和离书一纸。父怒母怨,遂遣女儿暂居外祖父府上。"
元心续言:"彼时外祖父一干人等欲押镖至恶鬼潭,外祖父骁勇善战,持青龙偃月刀护镖。行至黑山,遇鬼卒千众。外祖连斩三头六臂恶鬼怨魂,直取鬼妖首级。鬼王奇其才,问府上可有文士襄理文书?外祖父指外甥女曰,元心通晓律令。遂留驻幽冥,司掌恶鬼簿籍,辅助人间道士依照表文行令。"
余接过粉红竹篮,启封视之,琼脂凝花含露,粉霜映月流光。二人分食,甘饴沁脾,恍若置身仙境。
余执元心素手,哽咽不能言:"自卿别后,日思夜寐,辗转反侧。每至夤夜,但见烛影摇红,恍若卿之笑靥。枕席之间,惟余清风明月相伴,竟不知此身何寄!"
元心闻言,忽拊掌大笑,其声清越若碎玉鸣泉:"君若为此伤怀,当知吾在恶鬼潭两载,竟未尝忆君分毫!"言罢以袖掩唇,眸中寒光乍现。
余急握其腕,力透罗纱:"六载琴瑟,岂堪一朝相弃?纵是连理枝头,亦当共沐风雨!"
元心冷笑:"连理枝?此乃朱??王府为冲喜戏言耳!昔年汝母掷骰定盟,言'假凤虚凰,权作姻缘',此语尚在耳畔。"
余拊掌而前:"娘子慎勿以椿萱之言为念!彼等世俗之见,安能缚我辈真心?"言毕凝视元心,目光灼灼若春阳破冰。
元心但笑不语,眸光流转。
元心轻摇团扇,樱唇微启:"君言差矣。"其声清泠似山涧流泉,然尾音微颤,竟带三分嘲意。旋即仰首大笑,声震檐铃,惊起庭前雀鸟。笑罢以帕掩口,缓道:"替郎君冲喜,此等交易,岂配谈情说爱?"
余伸手欲夺吻,元心却将余手反扣,推离三步远,怒曰:"君既知冲喜为戏,何必执着虚妄?"其腕间银镯相撞,铿然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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