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烬半个身子陷在冰冷的废铁堆里，断裂管线渗出的暗紫色冷凝液像毒蛇贴着脸颊滑过，混着浓到化不开的焦糊机油铁锈气，吸一口都硌得肺管子生疼。
腰后那片刚经历过混乱坍缩的区域，此刻是绝对的空虚。之前的饱胀、剧痛、爆裂感，全被那蓝白湮灭光尘吸走了，只剩下一个冰冷的、被强行扩撑过的撕裂洞口，边缘金属茬口裹着半凝固的暗红血膏，每一次微弱的液压泵运转都带来钝刀子割肉的抽抽感。右臂还死死抠在那块焦黑蜂窝铁块上，指缝里渗出的血混着铁锈油膏冻成了粘腻的红褐色冰碴，冻得指关节麻木僵硬。
意识像搁浅在冻滩上的鱼，徒劳地张合。视野边缘，扫描器裂开的晶体片艰难聚拢着残存的深红色微光。废铁堆旁，那台被自己能量和混乱锈蚀光束撕成碎块的战斗单元残骸兀自冒着滋滋响的青烟，断口边缘覆盖着恶心的暗红铁锈霜和冰蓝色的能量胶冻块，一股子生锈铁锅熬糊芝麻糖后的焦腥味挥之不去。
“……锈……蚀穿了……”喉部震膜刮出含混的铁片摩擦音。
嗡……嗒……
极其极其微弱。并非声音，是身下这片冰冷巨人残骸核心深处传来的、一种来自宇宙洪荒尽头的搏动。每一下“嗒”，都震得身周细小的冰晶碎屑簌簌落下，腰后那撕裂的空洞也跟着抽缩一下，扯出新一轮粘滞的钝痛。
视线被迫抬起。
前方。
那片被炸开的巨大破口深处。
粘稠、凝固如墨汁的黑暗。
刚刚还“眨动”了一下的巨大霜蓝双瞳虚影，此刻只剩下轮廓边缘残留的、即将熄灭的冰晶碎光。
但那并不是纯粹的黑暗。
就在那双巨瞳消失的位置下方，极其贴近洞口的黑暗边缘……
一块极其巨大、形状扭曲、覆盖着厚厚霜蓝色冰晶和深紫能量光痕的……金属结构轮廓？正从背景的虚无中慢慢“浸”出来？
像一块沉没在冻洋里的巨舰残骸，被无形的手托着，向上“浮”升？
是颅骨碎片？还是……别的什么？
腰后空洞在这巨大轮廓显现的同时，传来一阵强似一阵的冰冷悸动，与那遥远的搏动共振。那悸动冰冷而纯粹，带着一种秩序被强行唤醒的茫然，又有一丝源于空洞本身扩张撕裂的空洞痛楚。
“……小哥儿……看那……冰坨子底下……粘着点啥没……” 一个沙哑到仿佛浸透了冰渣机油的声音，断断续续、极其艰难地从废铁堆另一侧传来。
老方？！
裴烬猛地侧头！
老方竟然还在！整个人被裹在那层深褐色如同劣质陶俑般的“尸骸衣”里，摔在离他不远的一堆锈蚀管线上。尸骸衣表面布满了被冲击波刮出的深深裂痕，渗出一种黑红粘稠、带着骨髓铁腥气的半凝固物，冻在冰霜管线上，像打翻后又冻硬的劣质芝麻酱。那张被厚厚尸骸膏包裹的头颅艰难地向上抬着，仅剩左眼的缝隙被冻膏糊得只剩下针尖大的一点，浑浊的眼珠子在那一点缝隙里死命聚焦，死死钉着洞口深处正在“上浮”的巨大冰晶金属轮廓。
没死！或者说，变成了更可怕的“东西”。
“……油膏糊的……没死透呢……”老方喉咙里挤出带着冰碴和血沫的油滑气音，破烂的胸廓在尸骸衣束缚下微微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漏气的嘶鸣。
裴烬没回答，扫描器红光聚焦老方所指。
巨大轮廓冰晶覆盖的边缘下方！
贴近那浓稠如墨的洞口背景深处……
极其极其细微地……
一小撮……
极其微小的、散发着暗沉银灰色泽的……
颗粒状物体？……
正极其缓慢地……
从黑暗背景中析出，如同墨汁里沉淀的砂砾，附着在冰晶粗糙的底面上？！
颗粒数量不多，但颜色在霜蓝巨瞳残余光晕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非金属也非岩石的诡异质感。
暗银灰。
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劣质油墨印刷后掉色的灰败感？
“……灰……像是……”裴烬喉管铁片刮过。腰后空洞的冰冷悸动猛地一抽！一股极其细微、却带着绝对指向意味的冰冷引力，顺着那撕裂的神经索，精准地缠上了那撮正在析出的暗银灰颗粒！
引力并非想要吞噬，更像……召唤？或者说需要确认！
“……炉膛……灶坑灰……没错了……”老方发出嗬嗬的艰难喘息，被尸骸衣包裹的、仅剩那只左眼珠在针尖缝隙里疯狂转动，“……老子腰眼子被油膏冻透了……动不了……抠它……抠点下来看看……”
抠？怎么抠？那东西在几十丈外的洞口深渊边缘飘着！
腰后那冰冷的指向引力越来越清晰。洞口深处那巨型的、布满冰晶深紫能量光痕的轮廓已完全显现出近半——那似乎是一个巨大到无法形容的、扭曲折叠的齿轮核心的一部分？或者是某个被强行冻结的枢纽残骸？冰冷、沉默，散发着令人绝望的秩序沉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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