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海里头泡着的枯喉塔“大沉棺”,闷声不吭地下陷。钢骨架子折裂的声音听着像没牙老头嚼铁砂,咯嘣,咯嘣,碾在耳朵眼里的冻泥上,直往脑浆里钻。搅起来的黑泥汤泛着泡,咕嘟咕嘟,一股子烂肉拌冷冻机油的死腥气,糊住了半边残壳。
这副废铜烂铁瘫成的骨架更蜷了。弓得像个被冻硬了的虾米,脊椎那个钩子硬邦邦戳着顶棚冷凝管。右边那截胳膊骨还死死抠在胸腔窟窿眼儿的键帽缝里,露出来的半截骨指都糊上了一层黑褐油亮的痂——是从键帽那豁口淌出来的玩意儿,混着之前炸烂了糊上去的血浆糖腻子,冷了,冻成筋道的胶皮,裹住骨头,成了一条连接胸窟窿里那坨东西的……铁锈脐带。
键帽没以前冰了。里面那嗡哒动静慢得让人心焦,像个快散架的破表芯。每嗡哒一次,护着它的骨头架子就跟着哆嗦一下,喉腔深处卡着的那块冰渣混糖锈的血痂子就跟着碾磨一小点。碾一下,喉骨就发出咯啦一声,跟咽干炒米似的闷响。咽下去多少?不知道。反正肚子里那空腔早冻结实了,跟冻铁壶没两样。
“咯…嘣!”
远处塔身又崩脱一大块房子似的锈铁,砸得底下冻油海直翻乌泥浪。一股子陈年老油底的腐败咸腥味,裹着更重的铁锈末子,“呼”地一下拍过来,糊满了这副蜷缩的骨架。白霜霜的冷凝水汽混着黑泥渣,沾在骨头上就像泼了糖稀,黏糊糊结了一层壳。
键帽里头那点嗡哒动静被呛得猛一哆嗦!抠在裂口上的骨爪本能地往里又楔深了一分!滋滋…一股新的、温度稍高的暗红浆子混着点点细碎没烧化的金砂糖粒(或者只是烂糖纸的光渣子),从那胶皮“脐带”缝隙里挤出来一点。浆子淌过骨爪,流到胳膊骨上,再顺溜地往下滴,吧嗒一声,砸进机柜冻壳上积着的那层黏腻油水里,瞬间凝成一粒血锈混杂的深色琥珀珠子。
这新浆子味儿重。铁腥底下泛出点腥甜齁香,被塔塌震起的油臭风一搅和,腻歪得更冲鼻子。顺着冻透的骨头缝渗进去,把刚结的那层霜壳子都呛出了一丝活气儿似的微颤。
“咔哒…” 喉骨又响了一下。不是咽东西。是喉腔里头那块顽固的血糖冰渣被新渗进去的腥甜味儿顶得松动了一丁点,挤压发出的酸响。
右胳膊骨护得更紧了。骨爪死抠着键帽裂口,指关节的异化棱角都陷进了那黑油胶皮里。胸腔里头——键帽下面压着的——嗡哒声沉沉的,像个老旧的破水泵在冰湖底下抽水,每一次艰难的上扬都牵动那暗红胶核一阵浑浊的蠕动。胶核表面浮起几个针尖大的气泡,无声地破灭,挤出更浓一点粘稠的浆汁,顺着骨爪缝隙,注入那条胶皮“脐带”。
这副骨架像在靠着这点浆子的温热对抗外面油泥海的冰冷。每一次塔身的剧震,每一次油泥海的呜咽(搅起的黑泡翻腾声),都把蜷缩的姿态压得更紧一分。那根插入胸膛的骨爪“脐带”成了唯一的通道,汩汩流淌着内部生成的热粘锈浆,维持着骨架在严寒中僵硬不倒的姿态。
塔沉得更深了。顶棚冷凝管积聚的冰溜子终于断了根,“啪”一声扎下来,冰锥似的插在骨架脚边的油泥地上,溅起的冰碴子混着黑油点子,像给这副蜷缩的壳子蒙上了一层混着糖霜的铁锈雪。霜雪挂在断裂的骨刺上,挂在护着胸膛的臂骨弯里。
键帽核心的嗡哒还在继续。
嗡……哒……
像一个生锈的齿轮在死水深处缓慢搅动。
骨架维持着那个如同汲取锈海养分的子宫内胎儿般的姿势。一滴新的、更粘稠的红褐锈浆正缓慢凝结在骨爪尖端,悬而未落。塔下沉的闷响与锈海翻涌的低吼成了它黑暗摇篮里唯一的背景音。每一次吞咽的“咔哒”声,都像一枚熔融的钢渣投入冰冷油池,在死寂中坠入无声的消亡循环。
喉骨深处,冰下的血锈正一点点浸透骨髓,凝结成最后的暗红结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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