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水。成冰。封存。加固。
这是时间与环境在此地角力,最终形成的脆弱平衡遗迹。
就在裴烬沉浸在这纯粹的物理观察中时,他的躯干右侧,那道被强行封堵在腰部后侧缝隙深处的“渗漏点”区域,内部沉寂已久的状态悄然改变。一股微弱的、源自凝水点附近更纯净寒冷的能量流——不是热能,而是空间结构极度稳定带来的某种“负熵”特质——被那漏洞悄然捕捉,吸入。
一股细微的、冰冷的抚慰感,如寒泉滑过滚烫的炉渣,极其舒缓地在那片持续空乏的区域弥散开。
沉重感似乎……减轻了一丝?
裴烬的右臂末端无意识地微微向上抬起几毫米。沉重的骨甲带动连接的躯体结构,极其轻微地调整了一下重心。
就在这时——
呲!
一声微不可闻的、压缩气体泄露的尖细声突然从头顶侧上方传来!
裴烬瞬间静止。
覆盖结构的“视野”猛然上抬!
是冷库顶棚一段因锈蚀穿孔、悬挂在那里不知多久的一小截半断裂的制冷铜管。一枚细小的、早已被水汽和低温锈蚀得失去棱角的塑料喷嘴还虚连在上面。就在刚才他重心调整、带动气流变化的一瞬间,这截废弃管道内部残留的极微量氟利昂气体,在微弱气压变化下挤开了附着在喷嘴内壁的一小片冻结锈屑!
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霜气的、细微至极的白色汽雾喷射出来,喷在了距离裴烬几步远的一排倾倒货架的金属网格深处。
稀薄的雾气在金属表面迅速凝结成极其微小的白霜颗粒。霜粒粘附的金属网格深处,一个灰暗、扁平、如同被遗忘的落叶般的小纸团,在白霜的覆盖下,极其突兀地显示了出来。
它藏得太深,被货架网格和上层堆积的厚重尘埃硬壳完美遮蔽,若非这意外的、瞬间的霜痕标注,根本无法察觉。
裴烬沉重的脚步碾过冰冷的水泥地,在那被霜雾标注的货架前停下。他伸出左臂残端那平滑厚重的弧面“盾”,用侧边边缘极其小心地拨开上方几根锈蚀的金属条。
下方,那个霜冻的纸团显露出来。比想象的薄,折叠过多次,边缘磨损严重,浸透着深色的污渍(油污?霉菌?血液?)。霜粒覆盖下,它更像一块封冻在冰层里的古老化石。
钝重的右臂末端再次探下。无法精确控制“捏”的动作,只是用沉重的、布满龟裂骨甲的尖端边缘,极其缓慢地、带着试探的意味,轻轻压在那小纸团上。粗糙骨甲与纸面纤维摩擦,发出干燥的、令人牙酸的“噌噌”细响。
纸团动了一下。
没有陷阱反应,没有能量波动。只是一个小型的、被时间遗忘的物理信息载体。
右臂骨甲尖端施加微微向下的压力,同时向后滑动。利用自身巨大的重量和摩擦力的平衡,那个小纸团被笨拙地、却成功地从金属网格的束缚下“刮”了出来,拖到冰冷的水泥地面上。
纸团摊开了些许,露出了边缘被污渍渗透得模糊不清、却仍顽强保留下来的几行印刷体文字:
……封城……指令……三天……
……撤离点……西南……9号……
……留下……坚守……等待……
……永不……放……弃……
油墨早已褪色、晕染、与污渍难解难分。每一个字迹的边缘都晕染着更深重的深褐色(像凝固的血)和墨绿色的霉点。字迹下方的笔迹完全不同,显然是后来用某种尖锐物刻下、又被水汽反复侵蚀得边缘模糊的一行小字:
……虫子……到处都是……
……水停了……信号断了……
……等不到……走了……
……地下……冷……静待……日出……
最后几个刻字的划痕向下拖曳,力道微弱断续,如同书写者耗尽了最后的气力。
没有日期,没有署名。只有两种笔迹,一个是被粉碎的官方指令,一个是绝望等待者最终的、带着无尽冰冷的自白。
裴烬覆盖结构的头部微微低垂,感知凝视着地上这被污渍和霜气包裹的字条。
冷库深处,那断裂水管的嗡鸣依旧恒定地低吟着。
覆盖在他右臂末端骨甲表面那层无形的微霜,在黑暗中,无声地缓慢凝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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