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终于燃尽,灰烬般的暮色沉降下来,拥抱着巨大、沉默的废墟之城。霓虹开始在地平线以下苏醒,起初是遥远而模糊的浊红色斑块,像某种工业怪兽淤积的伤口。渐次地,各色光斑爬上高低错落、轮廓如同巨兽残骸的楼宇,蓝的、绿的、白的,切割着越发深邃的暮霭,编织出一张冰冷而虚幻的、流淌在地表之上的光之网。
裴烬靠在他那阳光凝固的水泥堡垒一角,覆盖全身的异化皮壳缓慢地冷却着。白昼最后的微温一丝丝散尽,留下内里坚实的冷硬。他半身沉陷在阴影里,半张脸(如果那骨质结构覆皮的部分还能称为脸)被对面废弃加油站屋顶一盏仅剩的、接触不良的钠灯扫过。灯光浑浊昏黄,间歇性明灭,每一次恢复都像一次无力的喘息,将覆盖他右肩到肘部的惨白“骨甲”映得诡异莫名。甲壳表面那些细微的龟裂纹理在强光下纤毫毕露,如同久旱干涸河床的裂缝,透出下方虬结盘绕、沉寂如生铁熔铸的漆黑“缆纹”。
小老板的摊车早收了。他最后离去时,脚步拖沓犹豫,目光几次扫过裴烬藏身的角落——那里一片黑暗,只隐约勾勒出一个巨大、沉默、非人的轮廓剪影。然后他猛地转身,推动小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消失在霓虹渗透不到的巷子深处。空气里只剩下廉价油脂冷却后的油腻膻味、城市尾气的持续低吼,以及一种无形的、被窥视过的凝滞感。
裴烬缓慢地转动颈部,骨节摩擦似有若无的滞涩摩擦音淹没在远处更大的城市背景噪音中。他的“视线”落在地上那张被他遗忘了的糖纸。它被风吹得卷起一个角,红黄相间的俗艳底色在浑浊的钠灯光线下失了光彩,像一小片腐败褪色的菌斑粘在地面。
饥饿被暂时压制,那食物转化成的热量,在他这具高效冰冷的结构中稳定流淌。另一种更原始的“驱力”却在此刻浮升——确认领域,扫描威胁,寻找……能量源?对安全性的本能探查?或者说,是体内那沉寂的、由异化生物机械共同构成的“核心”,对环境中可利用、可储备物质的被动搜索?
他站起来。动作依旧是迟滞的巨石位移。覆盖下半身的沉重附着结构碾过地面碎砾,发出沙沙的碾磨声。他像一具被启动的古老战争兵器踏出了藏身地,拖曳着异常沉重的右半身和左臂下方的平滑弧面,走向废墟更深处。
这里曾是城市的断骨地带。巨大的混凝土板倾斜倒塌,互相倚靠,构成峡谷般的裂隙。裸露的钢筋如同巨兽的腐烂韧带,从撕裂的混凝土伤口里穿刺出来,扭曲成绝望的形状。空气里漂浮着混凝土粉尘、朽木、工业金属锈蚀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电器元件焦糊腐败的混合气息。霓虹的余光很难侵入这片腹地,只有微弱的天光映照出凌乱庞大的阴影迷宫。
裴烬在其中穿行。他的“视觉”在绝对黑暗中并非完全失效。某些波段的光线(红外?微弱辐射?)穿透了他的遮蔽结构,在内部构筑出冰冷、清晰、细节被剥离的几何结构线条图。一具卡在水泥块下的汽车骸骨,车体扭曲扁塌,引擎盖像纸一样揉皱,碎裂的前挡风玻璃在“视野”中闪烁着尖锐冰冷的断裂光点。他经过一个倾倒的大型配电柜骨架,焦黑的变压器残骸裸露着断裂的、被严重灼烧过的铜丝线束,在低温中像凝固的黑色蛆虫。
他的右足踏上了一片较为干净的地面。下方传来异响——不是机械运转,而是一种极为高频、微弱、穿透力极强的震颤。频率混乱,带着电子元件彻底烧毁崩溃前特有的尖啸特质,几乎直接作用于他骨甲下那虬结的“缆纹”深处。
嗡…………滋……………
如同一根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钢针,极其缓慢地旋转着刺入他沉滞的感知中枢。
几乎同时,一种久违的、被锁定的颤栗感猛然攫住了他!并非来自物理方位,更像是来自……上方?
他极其僵硬地抬起覆盖结构的头部。
头顶斜上方十几米处,一截半悬挂在扭曲钢筋上的、某栋巨大建筑断裂的楼板边缘,似乎……粘着点东西。
一小团……灰暗的物质。边缘不规则,形貌近乎与覆盖着灰尘和薄霜的水泥底色融为一体,却在裴烬此刻被唤醒的、非正常的感官中,散发着一圈微弱到极致的枯黄色光晕。一种如同被风化的金属粉末般轻薄、但本质极度沉重的“存在感”。它没有移动,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波层面的物理声音,只是牢牢地、如同焊死般“吸附”在那个绝对不宜察觉的角度,正对着他刚才经过的地方。一股极细、无形、但精准指向他躯体结构内部某处脆弱节点(那被封堵过的渗漏点)的“意念流”探针,正无声无息地延伸下来。目标直指他后腰偏下那位置——那道强行被锈蚀“胶质”封闭的缝隙!
裴烬全身的异化结构瞬间紧绷!覆盖体表的惨白骨甲下,那盘虬的黑色“缆纹”如同被冰水浇灌的滚烫铁芯,骤然释放出无形却实质般的“密度”!沉重的压力感如同实质的力场波纹,猛地向周围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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