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码头的晨雾裹着鱼腥味,陈砚秋蹲在"张耆私港"的牌坊阴影里,手中的半块鱼符正微微发烫。河面上,苏星凰的商船正在卸货,十几个苦力扛着贴有"安息香"标签的木箱,踏着跳板摇摇晃晃地上岸。
"第三十七箱。"周砚奴的独臂指向最末尾的货箱,声音压得极低,"箱底在渗血。"
陈砚秋的指尖摩挲着鱼符断裂处的血迹。这枚符信内侧的地图精确标注了私港的仓库位置——丙字库房,正是苦力们搬运的目的地。仓库檐角悬着盏褪色的红灯笼,灯罩上隐约可见"题引"二字。
码头突然骚动起来。一顶青呢小轿穿过晨雾,轿帘掀起时露出半张苍老的脸——正是致仕多年的枢密使张耆。老人枯瘦的手指夹着张名刺,守库人验看后慌忙跪地,连磕三个响头才敢起身开锁。
"果然是他。"陈砚秋的肋骨旧伤隐隐作痛。温如珏临终前的话在耳边回响——"你母亲当年怀的是张耆的骨肉"。
周砚奴的独臂突然拽他后退。两个戴青铜面具的护卫从轿后转出,面具右眼位置统一空缺——与石室里那个独眼男子同属一伙。更诡异的是他们的步伐,每走七步就同时顿足,落地声沉闷得不似活人。
仓库铁门打开的瞬间,陈砚秋看清了里面的景象:三十七口黑漆棺材呈放射状排列,每口棺前都摆着活字印刷盘。十几个书生模样的人正在排版,他们脖颈拴着铁链,手腕处溃烂的伤口结着黑痂——分明是用自己的血当墨汁。
"活人印工……"周砚奴的呼吸变得急促,"难怪苏星凰的箱子要掺香料。"
张耆的轿子停在中央那口金丝楠木棺前。老人颤巍巍地取出把翡翠钥匙,插入棺侧的锁孔转动三圈。棺盖缓缓移开,一股混合了龙涎香与腐肉的气味弥漫开来。
陈砚秋借着晨光窥见棺中情形——铺着黄绫的棺底摆着七颗头骨,每颗天灵盖都被锯开圆形缺口。张耆从袖中取出个瓷瓶,将里面青灰色的粉末依次倒入颅腔。当最后一颗头骨被填满时,所有活人印工突然同时跪倒,铁链哗啦作响。
"开题引。"张耆的声音嘶哑如鸦啼。
七个印工爬向棺材,各自捧起一颗头骨。他们用特制的骨笔蘸取颅腔中的粉末,开始在桑皮纸上书写。陈砚秋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些粉末遇纸即显墨色,写出的赫然是本届殿试的策问题!
"是脑灰。"周砚奴的指甲掐进陈砚秋的手臂,"温如珏说过的……用知情者的脑浆炼成题引……"
张耆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掏出手帕捂嘴,雪白的绢子上立刻绽开一朵红梅。老人盯着血迹看了片刻,突然转向仓库角落:"把新收的骨料拿来。"
两个护卫拖出个麻袋,倒出个血淋淋的人形——竟是失踪多日的刘弇!这川蜀举子还活着,但双手已被齐腕斩断,断口处糊着某种青黑色药膏。
"庆历四年的题引不够鲜了。"张耆用拐杖挑起刘弇的下巴,"用新科举子的脑浆重制一批。"
护卫按住刘弇的肩膀,另一个人抽出把七凹槽的弯刀——正是石室里见过的那种。刀尖抵住刘弇后颈时,陈砚秋的柴刀已经脱手飞出。
金属碰撞的锐响惊动了整个仓库。弯刀被劈成两截,柴刀余势未衰,深深钉入金丝楠木棺。张耆的反应快得不像老人,他猛地拍下棺侧机关,三十七口棺材同时喷出浓稠的白雾。
"温如珏的孽种!"张耆的厉喝在雾气中回荡,"抓住他炼新题引!"
陈砚秋冲进雾中,肋间旧伤灼痛如烙。他拔出棺上的柴刀,刀锋划过黄绫,露出下面压着的密信——是欧阳修的笔迹:"……张耆私制题引三十年,凡知情人皆遭灭口。景佑四年锁院夜,吕相实为替其善后……"
信纸突然被血浸透。刘弇不知何时已爬到棺边,断腕在地上拖出两道血痕。他的喉咙被割开了,却仍用气音嘶吼:"……北……斋……有……"
一支弩箭贯穿了他的太阳穴。陈砚秋抬头,看见仓库二层的阴影里站着个熟悉的身影——赵明烛的虹膜在暗处泛着妖异的双色,手中铁弓的弦还在微微震颤。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身旁那人:白麻衣,青铜面,左颊一道刀疤贯穿至颈——分明是已经死在石室的温如珏!
"赵大人?"周砚奴的惊呼被破空而来的箭矢打断。
陈砚秋拽着她翻滚到棺材后方。箭雨钉入棺木的闷响中,他瞥见"温如珏"摘下了面具——面具下是张完全陌生的脸,只有那道疤与温如珏一模一样。
"是替身!"周砚奴的独臂甩出铜钱,打灭了三盏灯笼,"张耆在故布疑阵!"
仓库突然剧烈震动。中央的金丝楠木棺缓缓下沉,露出个黑洞洞的暗道。张耆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暗道口,两个青铜面具护卫正往里面搬运题引。
陈砚秋刚要追赶,二层突然砸下个燃烧的油罐。火浪逼得他连连后退,眼睁睁看着暗道入口被烈焰吞没。浓烟中,赵明烛的声音从高处飘来:"北斋地宫……韩琦……题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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