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崔判官的宅子在汴京城南的榆林巷深处,青砖院墙上爬满枯死的藤蔓。陈砚秋踩着寅时的更鼓声摸到门前时,檐角铁马在夜风中叮当作响,像是某种警告。
门板上用白垩画了个古怪的符号——三个叠在一起的铜钱,与刘弇住处门板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不对劲。"周砚奴的独臂按住陈砚秋的手腕,"太静了。"
陈砚秋的指尖触到门缝——黏腻的液体正从里面渗出,在月光下泛着黑红。他猛地推开门板,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院内青砖上躺着七具尸体,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每具尸体的天灵盖都被掀开,脑浆被人用木勺舀空,颅腔内塞满卷成筒状的桑皮纸。最骇人的是他们的右手——食指与中指被齐根切断,断骨处磨得极其平整,像是被活字印刷的压板硬生生碾断的。
"刑部的仵作。"周砚奴蹲下身,翻看最近一具尸体的腰牌,"昨夜当值的全在这儿了。"
陈砚秋从一具尸体的颅腔内抽出一卷桑皮纸。展开后,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人名,每个人名后都标注着日期和银钱数——正是芸香阁墙上刻的那种记录。纸页边缘有焦痕,像是从火场抢出来的残本。
正屋的门虚掩着。陈砚秋用刀尖挑开一道缝,看见堂内摆着口黑漆棺材,棺盖大开,里面空空如也。棺材四周围着三十七盏油灯,灯芯全部浸在血里,燃着诡异的绿色火苗。
"崔判官呢?"周砚奴的声音发紧。
陈砚秋的目光落在棺材后方——那里有张柏木案,案上摊着本泛黄的册子。他绕过血灯靠近,看清了封皮上的字:《黜落簿》。
册子翻开的第一页就让他浑身发冷。那是景佑四年的记录,写着当年被非常规黜落的考生名单。每个名字后都附有简短理由:"不敬考官文格妖异貌丑"……甚至还有"左撇子"这样荒谬的标注。而在页面最下方,有人用朱笔补了一行小字:
**"锁院三日,换题七道,黜落三百六十人充碑材。"**
周砚奴突然拽他的衣袖。她的独臂指向册子夹层——那里露出半张被烧焦的纸边。陈砚秋小心地抽出,发现是当年礼部内部的行文,记载着景佑四年科场案前夜,考官们集体消失十二时辰的诡异记录:
**"三月初七,知贡举欧阳修率十八房考官夜遁,寅时方归,衣袍尽湿,携松脂一囊。"**
纸的背面用矾水写着更触目惊心的内容:
**"是夜活埋誊录官七人于西郊,取指骨制活字,印新题易旧卷。"**
陈砚秋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继续往后翻,《黜落簿》的每一页都记载着类似的内容——某年被黜落的考生,后来被发现成了某位官员的书童、某座诗碑的基座,甚至被制成特殊的"人墨"。庆历二年的记录尤为骇人:
**"黜落者杨时中,体有异香,剥皮制纸,印《中庸》新解献宰相。"**
册子最后几页被人撕去,只残留半页纸片。陈砚秋对着灯光细看,发现是崔判官临终前写下的:
**"韩氏三十年科举提线,今欲焚档灭迹。老朽藏真本于腹中,后来者剖之可得。"**
"找尸体。"陈砚秋合上册子,"崔判官临死前吞了东西。"
他们在后院井边找到了崔判官的遗体。老人被倒吊在井架上,腹部被人剖开,肠子拖出三尺长。但最奇怪的是伤口边缘——不是利刃切割的平整,而是被某种腐蚀性液体灼烧出的溃烂痕迹。
周砚奴的独臂突然探入尸体的腹腔。她掏出的不是预想中的文书,而是一团黏糊糊的、半溶解的桑皮纸浆。
"晚了。"她摊开掌心,纸浆里混着青黑色的渣滓,"有人灌了化骨水。"
陈砚秋盯着井架上的血迹——呈喷射状洒在井沿,形成一串诡异的图案。他凑近辨认,发现是三十七个铜钱大小的血圈,排列成科场号舍的格局。
"铜钱……"他猛然想起什么,扒开死者的右手——果然在掌心发现一枚粘在血肉里的铜钱。
周砚奴用井水冲洗铜钱。当血污褪去,钱纹在月光下清晰可辨——不是寻常的"开元通宝",而是特制的"科场钱",背面刻着"景佑四年锁院"六个小字。
"去义庄。"陈砚秋突然道,"崔判官管了三十年犯官档案,他的'真本'不可能只藏一处。"
***
汴京义庄的守夜人是个驼背老头,左眼蒙着白翳。他见到铜钱的瞬间就变了脸色,引着二人穿过停尸房,来到最里间的冰窖。
"老崔每月付我二两银子。"老头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就为保管这个。"
冰窖中央摆着七口陶瓮,每口瓮上都贴着年份——从天圣五年到庆历四年。陈砚秋掀开最近的一口,寒气裹着霉味冲出来。瓮里堆满卷轴,全部用油纸包着,最上面那卷的签条上写着:"天圣九年犯官子女冒籍录"。
展开卷轴,密密麻麻的人名如蚁群般爬满纸面。每个名字后都附有画像、父祖罪名,以及冒籍后的新身份。陈砚秋的手指突然停在某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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