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的梆子声从汴河方向飘来时,陈砚秋背着周砚奴的蜡像撞进了赵明烛的别院。蜡像在奔跑途中不断剥落,露出下面青紫的皮肤——那些刻满变体《春秋》经文的伤口还在渗血,将陈砚秋的后背染得一片猩红。
薛冰蟾的璇玑匣发出急促的"咔嗒"声。她拍开机关暗格,数十枚铜活字自动排列成防御阵型,将院门封得严严实实。月光下,那些活字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血丝,竟与周砚奴皮肤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她活不过辰时。"赵明烛的声音从水榭传来。他仍穿着那身朱衣,只是官帽不见了,异色的瞳孔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妖异。一支琉璃笔悬在砚台上方,笔管里的青蓝色活物正疯狂撞击管壁。
陈砚秋将周砚奴平放在石案上。她的嘴唇已经乌紫,胸口经文却诡异地发着微光,尤其是"弭兵之会"四字,每个笔画都像嵌了金粉。薛冰蟾用银簪挑开她紧握的左手,掌心里赫然是半片蜡封的人耳——耳垂上穿着枚金环,环内侧刻着"温七"二字。
"第七个题奴的耳朵。"赵明烛的琉璃笔突然指向周砚奴的眉心,"她吞下了真题引。"
晨风吹皱池水,泛起带着血色的涟漪。陈砚秋这才注意到,整个别院的布局竟与洗墨池一模一样——同样是北斗七星状的池岸,同样有七块石碑环列,只是这里的石碑上刻的不是年号,而是七种不同的"冤"字写法。
薛冰蟾的璇玑匣突然弹开顶层。她取出一枚形如柳叶的薄刃,刃面刻满细如蚊足的西夏文:"这是从西夏商人苏星凰处换来的'解骨刀',能剥皮不伤血肉。"
"不必。"赵明烛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真题引不在皮下。"他扯开自己的朱衣前襟,露出心口处的"冤"字疤痕,"在骨头上。"
周砚奴的瞳孔已经放大,但她的右手食指突然抽搐着抬起,在石案上划出几道血痕——是个残缺的"礼"字。陈砚秋俯身细听,听见她喉间挤出破碎的音节:"烧...烧我..."
第一缕阳光照进别院时,赵明烛的琉璃笔爆裂了。笔管里的青蓝色活物窜出,在空中扭成"礼部"二字,随即化作青烟消散。几乎同时,周砚奴胸口的所有经文突然开始移动,像无数黑虫在皮肤下爬行,最终汇聚到心窝处,组成个完整的《春秋》考题:
"襄公二十七年,诸侯盟于宋,楚人衷甲。请论弭兵之伪。"
"温如珏好大的胆子。"赵明烛的指甲抠进了石案,"这是要考生非议朝廷与西夏的和议。"
薛冰蟾突然用解骨刀划开周砚奴的左肋。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皮下没有流血,反而露出森森白骨——肋骨上密密麻麻刻着更小的字,全是不同版本的"弭兵"策论,最早的竟可追溯到太平兴国三年。
"真题引从来不是题目..."陈砚秋的指尖触到那些刻痕,"是历代考生的冤魂骨。"
院墙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透过门缝,可见皇城司的缇骑已将别院团团围住,为首的正是温如珏——他官袍前襟沾满蜡渍,手里捧着个白玉匣子,匣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赵大人私藏题奴,该当何罪?"温如珏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回响,像是许多人同时在说话。他打开玉匣,里面赫然是七枚蜡封的眼球,每颗瞳孔里都映着个小小的朱衣判官像。
薛冰蟾的璇玑匣突然自动解体。数百枚铜活字悬浮在空中,组成一幅汴京地图——七个红点分别标记着国子监、洗墨池、温府等地,连起来正是北斗七星。而第七颗"摇光"星的位置,竟对应着他们所在的别院。
"原来如此。"赵明烛突然大笑,"这院子底下就是'墨池九窍'的第一窍!"
温如珏的脸色变了。他猛地合上玉匣,厉声道:"放箭!"
箭雨破空而来的瞬间,周砚奴的尸体突然坐起。她心口的《春秋》考题迸发出刺目金光,将弩箭尽数熔成铁水。陈砚秋趁机掀开水榭地板,露出下面黑黝黝的洞口——一股带着血腥味的阴风扑面而来,隐约能听见深处有水流声。
"带着她的骨头下去。"赵明烛将琉璃笔的碎片塞给陈砚秋,"笔管里是'墨池水精',能照出真题引的本相。"
第一支火箭射中屋顶时,三人先后跃入地洞。坠落的瞬间,陈砚秋看见周砚奴的尸身正在燃烧,皮肤上的经文浮到半空,化作无数金色小虫扑向院外的温如珏。皇城司的惨叫声中,薛冰蟾的璇玑匣零件自动重组,在洞口形成一道机关闸门。
黑暗。
潮湿的甬道壁上生满滑腻的苔藓,摸起来像无数细小的眼睛。陈砚秋握着琉璃碎片,微弱青光映出前方奇景——地下河的水竟是黑色的,水面漂浮着密密麻麻的骨片,每片上都刻着字。
"历代黜落者的指骨。"赵明烛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庆历四年改制后,糊名誊录的废稿都沉到了这里。"
薛冰蟾突然闷哼一声。她的璇玑匣被某种力量牵引着飞向河心,匣中活字全部跳出,在空中拼出"真题引现,朱衣点卷"八字。与此同时,河水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缓缓升起个石台,台上放着个青铜匣——与芸香阁见过的朱衣判官铜像一模一样,只是大了十倍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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