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蒙童的诵读声。
那几个临摹金国告示的孩子,不知何时围坐在野梅树下。他们手中的木炭在青砖上写写画画,歪斜的字迹渐渐组成《千字文》的片段。更奇妙的是,春风卷起的纸屑落在字迹上,竟自动拼出几处缺笔——正是当年科举防舞弊的"讳字"写法。
陈砚秋将孩童端砚放回蚁穴旁。
砚台触地的刹那,蚁群突然停止搬运,齐齐转向贡院废墟的方位。阳光透过残存的棂星门,在地上投下栅栏般的阴影。蚁群就在这光暗交错间,用身体排出了"天下"二字。
薛冰蟾的断簪突然在砖缝中生根。
那半截银质簪尾竟抽出了嫩芽,转眼间长出三片新叶。叶脉的纹路,恰似活字印刷时墨汁晕染的轨迹。而叶尖垂下的晨露里,悬浮着微小的泥活字——是蚁群刚刚搬运的那种,此刻在阳光下泛着青金色的光。
陈砚秋最后望了一眼棂星门的残柱。
柱础上刻着的"礼门义路"四字早已被磨平,却在雨后积水的倒影中,依稀可见当年的朱砂填色。一只蜗牛缓缓爬过石面,黏液留下的痕迹,恰似考官批卷时的"乙"字钩挑。
春风又起,野梅树上的纸屑终于落尽。
而在临安城外的官道上,几个背着行囊的士子正默默南行。他们褴褛的衣袖里,藏着北斋刻童留下的鱼鳔字囊,贝壳活字,以及用苦蘖酒浸过的《春秋》残卷。
陈砚秋知道,这些残器终将在某处重聚。
就像他知道,那株从贡院砖缝里长出的野梅,明年还会开出纸屑般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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