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侗的呼喊让陈砚秋浑身一震。他扑向那截唐碑,用短刀刮去表面的苔藓。随着泥土剥落,碑身露出密密麻麻的刻痕——不是汉字,而是用科举试卷的"犯讳字"组成的星图。每个被朱笔圈出的"忌字"都对应天穹某颗星辰,连起来竟是北斗九星的变异排布。
第十位老儒的白发在浪尖一闪而逝。
他怀中的《文言传》雕版入水后,黄河突然改道。不是自然意义上的改道,而是河水在某段河道突然立起,像一堵水墙般垂直流淌。金军的三艘艨艟战舰收势不及,径直冲入垂直的水幕,却在穿过水墙后消失无踪——仿佛那面水墙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户。
薛冰蟾的璇玑匣指针疯狂旋转。她突然抓住陈砚秋的手按在唐碑底部,那里刻着枚巴掌大的八卦图。当他的血迹渗入卦象凹槽时,整段黄河河道响起编钟般的轰鸣。
第十一位老儒跃向河心。
这位曾主持过崇宁五年贡举的老学士,在入水前突然撕开衣襟——他的胸膛上刻满了黜落考生的姓名。鲜血涌出的刹那,河底的青铜刀币全部立起,像无数微型墓碑般组成八卦阵型。完颜娄室的旗舰龙骨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而黄河水竟然开始倒流!
"最后一位!"
李侗自己抱着《易纬》雕版冲向河岸。这位年轻的太学生回头看了陈砚秋一眼,突然露出释然的微笑:"恩师说,地脉即文脉。"
他的身躯没入浊浪的瞬间,整条黄河突然静止。
不是结冰,而是像被无形大手按住的绸缎,所有浪头凝固在空中。陈砚秋看见水珠里倒映着无数考场场景:童子试的号舍、乡试的朱卷、殿试的唱名……而每一滴水珠的核心,都有一枚活字在缓缓旋转。
完颜娄室的金刀当啷落地。
这位征服过无数城池的女真统帅,此刻却对着凝固的黄河跪了下来。他的铁甲已经锈穿,露出胸口大片的溃烂——那些溃烂的皮肤上,不知何时浮现出汉字形状的伤痕,细看竟是"天道好还"四个楷书。
静止只持续了三次心跳的时间。
当黄河重新奔涌时,十二位老儒的躯体早已消失不见。河面上漂浮着无数雕版残片,每块残片上都闪烁着莹莹青光。金军的舰队像烈日下的雪人般消融,而岸边那截唐碑突然迸裂,露出内层用玉版刻的《兰亭序》——每个"之"字的钩挑处都钉着一枚青铜刀币。
薛冰蟾的银簪突然指向下游。
在黄河重新变得浑浊的水面上,漂来十二个密封的陶罐。每个陶罐都用朱砂写着卦名,而罐口的蜂蜡上印着清晰的指纹——是那些老儒生右手拇指的"墨押",科举阅卷时用作防伪标记。
陈砚秋捞起最近的陶罐。蜡封剥落的瞬间,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罐中不是酒液,而是用苦蘖酒浸泡的活字,每个铜字都锃亮如新。他忽然明白了孟九皋临终的呓语:
"文脉不断,地脉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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