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棺闭合的闷响还未散去,孟九皋腹腔中的经卷突然自燃。那些写满八股文的纸页在火焰中蜷曲,露出的不是灰烬,而是密密麻麻的活字——每个铅字背面都沾着片干涸的血肉,在火光中散发出青城雪芽的茶香。
"毕昇的活字术。"薛冰蟾的断弦扫过火堆,弦丝上立刻粘满细小的铅粒,"但用的是人骨烧制的陶字。"
陈砚秋的半块银印突然发烫。他低头看去,印文"寒门初啼"的"啼"字正在融化,血珠滴落在青铜棺上,竟蚀刻出《梦溪笔谈》记载的活字配方:"胶泥刻字,火烧令坚"。只是沈括原文中的"胶泥",在此处被替换成了"童男骨灰"。
许慎柔的转轮藏模型突然崩解。零件落地后化作三百六十枚铜活字,每个字钉背面都刻着举子姓名。当晨风吹过时,这些活字自动排列成《论语·先进》篇,而"未知生焉知死"的"死"字,正不断渗出黑色黏液。
"反咒需要《开宝藏》的经文。"孟九皋——或者说伪装成孟九皋的祠部司书吏——撕开襕衫前襟。他胸口皮肤上密密麻麻全是活字压出的凹痕,拼起来竟是《金刚经》的"一切有为法"偈。最骇人的是这些凹痕里蠕动着白色蛆虫,每只虫背上都负着个微型阿鼻印。
薛冰蟾的琵琶突然自行立起。没有弦的琴箱里传出《普庵咒》的诵经声,音波震得满地活字跳动不休。当某个刻着"冤"字的铅弹到青铜棺上时,棺盖突然裂开道缝隙——里面涌出的不是预想中的尸臭,而是浓郁到令人作呕的墨香。
陈砚秋将半块银印塞入棺缝。獬豸眼中的血泪滴落刹那,棺内传来千万人同时磨牙的声响。紧接着喷涌而出的,是数以万计的残缺活字——这些字钉没有完整的,全是"亻"、"讠"、"纟"之类的偏旁,每个部件背面都粘着片带毛发的头皮。
"《广韵》部首!"许慎柔的独眼瞳孔收缩。她蹲下身,青金石眼珠映出某个"言字旁"背面的小字:"庆历三年湖州举子沈某"。当她的指尖触碰到这个偏旁时,所有活字突然暴动,在空中拼出《荀子·劝学》的片段——而"君子生非异也"的"生"字,始终缺少最关键的横撇。
孟九皋突然扑向活字群。这个胸口印满经文的怪人,竟用牙齿咬住那些偏旁部首,在口中重新组合。当他吐出一个完整的"冤"字时,相国寺的地面突然下陷,露出个巨大的活字盘——字盘里整齐排列着《礼部韵略》的所有禁押字,而每个字钉下方都垫着片指甲盖。
"水陆法会的镇压法。"薛冰蟾的断弦刺入活字盘。弦丝所过之处,那些字钉纷纷跳起,露出底下用血写的举子籍贯。最中央的"韩"字下方,赫然垫着陈砚秋在秦州茶马司见过的那枚银票碎片!
陈砚秋的半块银印突然飞起。印纽獬豸张口咬住"韩"字活字,铅块碎裂的瞬间,整个活字盘开始旋转——那些禁押字如暴雨般射向四周,在碑亭柱子上钉出《阿房宫赋》的全文。而"独夫之心"四字始终无法固定,不断在柱面上游走,最终组成个狰狞的"恨"字。
许慎柔突然撕下自己的青金石眼珠。这颗来自天竺的宝石坠入活字盘,顿时激发出刺目金光。光线中浮现出三年前可怖的场景:韩似道的心腹们将落第举子绑在铜柱上,用烧红的活字烙他们的舌头——每烙一个字,就逼他们背诵对应的八股范文。
"不是简单的舞弊......"孟九皋的声音突然变得年轻。他扯下脸上皱纹密布的伪装,露出底下被火灼伤的真容——竟是当年负责雕版《开宝藏》的刻工首领!"他们在造字灵,让活字记住那些才气,再转印给朱衣门生!"
薛冰蟾的琵琶箱突然爆裂。藏在里面的七根弦轴飞出,每个轴心都刻着《璇玑图》的变体。当这些弦轴插入活字盘的七个方位时,所有字钉突然浮空,拼出《寒门初啼》的全篇——而署名处不是任何人的名字,是个用茶汁画的墨池九窍图!
陈砚秋的半块银印突然自行雕刻起来。没有刻刀接触,印面却逐渐浮现出《金刚经》的"应无所住"四字。当这方新印压向活字盘时,那些沾染血气的字钉突然安静下来,乖乖排列成《论语》首章——而"学而时习之"的"习"字,正不断渗出清澈的泪水。
"沈括记载的磁石整字法。"孟九皋——现在该叫他刻工首领了——从怀中掏出块黝黑的磁石。当磁石扫过活字群时,所有沾染过阿鼻印的字钉都被吸出,在空中组成《周易·困卦》的爻辞:"有言不信"。
许慎柔的转轮藏零件突然重组。这次化作个精巧的活字模具,将那些被污染的铅字尽数吞入。当机关闭合时,模具缝隙里渗出三百道血丝,在空中交织成《往生咒》的全文——而每个梵字中心,都浮现出个举子释然的面容。
活字盘突然沉入地底。取而代之的是口古井,井水映出的不是倒影,而是金明池的波光。当陈砚秋的半块银印悬在井口时,水面浮现出韩似道的身影——他正在某个密室里,将沾血的活字按在空白考卷上,而字钉压过的位置,自动浮现出锦绣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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