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津楼的卯时晨钟刚响过第二声,陈砚秋已立在楼顶的铜壶滴漏旁。这座三层楼阁的檐角挂满青铜风铃,铃舌上皆刻着《论语》章句,随晨风轻晃时,将熹微的天光切割成细碎的金箔,斑驳地洒在青砖地面上。他俯身触摸砖缝——那里嵌着几粒不起眼的黑砂,在指尖搓捻时竟发出细微的爆裂声,是雷州进贡的"雷公墨"碎屑。
"陈兄来得早啊。"
崔月隐的声音从楼梯阴影处飘来。这位病弱举子今日换了身月白襕衫,袖口却仍沾着未洗净的朱砂。他手中捧着卷《景佑乾象新书》,书页间夹着的不是书签,而是一根细如发丝的金线——与临水殿发现的缂丝同源。
"崔兄可知这宝津楼为何建作八角?"陈砚秋突然发问。
崔月隐的指尖抚过楼柱上的星图刻痕:"《营造法式》有载,宝津楼仿周天二十八宿而建,每角对应......"
他的话被第三声晨钟打断。钟声未绝,奇异的事发生了——东侧两根檐柱间的阳光突然凝聚成光束,斜斜投射在西墙的诗碑上。那方青黑色石碑原本刻着真宗御笔《励学篇》,此刻竟在光中浮现出暗红色的新文:
**"子曰: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论语·为政》的篡改版。"崔月隐剧烈咳嗽起来,"但原句应是'举直错诸枉'......"
陈砚秋已跃上栏杆。他顺着光束来路望去,发现光源并非自然日光——东檐的铜凤首眼中嵌着块棱镜,正将晨曦折射成特定角度的光束。更惊人的是铜凤颈部可以旋转,转轴处刻着精细的辰刻度数。
"水运仪象台的缩制。"陈砚秋的指甲刮过铜凤基座,露出底下"太平兴国九年铸"的铭文,"有人用天文仪校准杀人时辰。"
楼底突然传来喧哗。两人俯身下望,只见铜匦卫正押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走向仙桥。那人的囚衣后背用朱砂画着完整的《璇玑图》,中心"诗眼"位置却是个血写的"冤"字。
"是崇文院的拓碑匠!"崔月隐的瞳孔骤缩,"他负责摹刻金明池所有诗碑......"
囚犯突然仰头。他的目光直直撞上陈砚秋,干裂的嘴唇蠕动出无声的字句。陈砚秋读懂了那个口型——
**子时三刻**
铜匦卫的刀柄重重砸在囚犯后颈。鲜血溅上仙桥的栏杆,那处的木头突然龟裂,露出内里青黑色的材质——根本不是寻常楠木,而是掺了雷公墨粉的阴沉木!
崔月隐的书卷突然落地。展开的书页上,《景佑乾象新书》记载的超新星爆发图谱正在阳光下显现出隐藏的墨迹:有人用乌贼墨在星图间写了密密麻麻的小字,需得特定角度光照才能看见。
"太史局的星象记录......"崔月隐的声音发颤,"三年前天枪星异动时,文昌星官对应的分野正是秦州!"
陈砚秋的后背刺青突然灼痛。墨池九窍图中象征"坎"位的窍穴渗出细密血珠,在楼板上凝成《周易》未济卦的爻象。他猛地拽过崔月隐急退三步——他们原先站立处的砖缝里,正刺出三根蓝汪汪的铜针,针尾缀着缂丝编成的微型诗碑!
铜匦卫的号角声响彻金明池。陈砚秋撞开西窗,窗外景象让他呼吸一滞——仙桥上的囚犯已变成一具扭曲的尸骸,四肢被四根缂丝金线拉扯成"大"字形。更骇人的是尸体胸口浮现的光斑:桥栏的镂空雕花正将阳光过滤成《论语》文字,如烙铁般灼在死者皮肤上。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缺了断句的经文在渗血的皮肉上格外刺目。崔月隐的咳嗽突然加剧,他指着尸体右臂——那里有个用刀新刻的印记:獬豸踏龟,与"秦州茶马司同文印"的印纽一模一样。
"陈兄看铜壶滴漏!"
崔月隐的惊呼声中,陈砚秋转头望向楼内的计时器。本该匀速滴水的铜壶竟在加速,壶嘴吐出的水珠连成银线,在下方晷盘激起异常的水纹——晷盘底部刻着的不是寻常辰刻,而是二十八宿名称!
"有人改动了报时机关......"崔月隐扑向铜壶,从怀中掏出个罗盘。磁针疯狂旋转后,最终指向仙桥方向,"宝津楼是巨大的日晷,仙桥就是晷针投影!"
陈砚秋的剑已出鞘。他斩断窗边一根不起眼的麻绳,整座楼阁突然震颤——所有檐角的铜凤同时转动脖颈,口中射出的光束在池面交织成网。光线交汇处,浮起块先前沉在水底的诗碑,碑文在多重折射下扭曲变形:
**"星移斗转晷影斜,错勘贤愚枉做天。若道文章能经国,文昌原是丧门星"**
落款处的"嘉佑六年冤魂"六个字,每个笔画都由细小的铜针拼成。
崔月隐突然撕开《景佑乾象新书》的封皮。夹层中掉出张泛黄的图纸,上面画着宝津楼与仙桥的精确夹角,标注着"冬至夏至"等节气名称。而在图纸边缘,有人用朱砂批注:
**"依水运仪象台法,每日误差不过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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