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玛突然发出警示的唿哨。对岸竹林中射出十几支弩箭,箭杆上缠着的不是羽毛,而是写满算题的楮纸。陈砚秋挥剑格挡,一支箭擦着手臂钉入铁箱,箭上的楮纸遇银立刻燃烧,火苗竟呈现诡异的青白色。
"退后!"孟九皋将铁尺插入江底。老人干瘦的身躯突然挺得笔直,诵出一段佶屈聱牙的咒文——不是道家的雷法,而是东汉熹平年间刻在太学门外的《尚书》残篇。
江水应声裂开。
一道丈余宽的水沟凭空出现在江心,露出底下被冲刷了千年的岩层。岩面上刻着与陈砚秋刺青相似的图案,中央凹陷处正好能容纳那箱银印。更惊人的是周围散布的碎银——全都保持着熔铸时的滴落状,银珠与银珠之间由极细的银丝连接,组成一张覆盖整个河床的网。
"都江堰的'脉'被改了......"孟九皋的声音开始颤抖,"这些银丝是仿照人体经络布的......他们在给西川换血脉......"
对岸传来竹哨的尖啸。褐衣人们推着辆怪车冲来,车上竖着三面铜镜,镜框竟是用《论语》竹简拼接而成。当铜镜转向裂开的江底时,镜面反射的阳光突然在银网上烧出焦痕——那些焦痕组成的分明是《春秋》经文的变体!
英格玛的银链突然绷直。链梢骨雕如离弦之箭射向铜镜,却在半空被另一道银光拦截——是个戴青铜面具的矮小身影,手中挥舞着与孟九皋一模一样的铁尺。两尺相击的脆响中,陈砚秋看清了对方尺身上刻的字:
**同文**
裂开的江水开始闭合。陈砚秋拼命去抓那箱银印,指尖刚触及箱体,后背刺青的灼痛突然达到顶峰。墨池九窍图中"兑"位的窍穴彻底贯通,皮肤下渗出带着银屑的血珠,滴在江底岩面的刻痕上——
整段岷江突然静止。
漂浮的铁箱同时开启,数百枚银印腾空而起,在空中组成《周易》的"兑"卦。卦象下方,被铜镜灼烧出的焦痕文字突然流动起来,银丝网络发出琴弦般的嗡鸣。陈砚秋听见孟九皋在嘶吼着什么,但声音仿佛隔了千重水幕。
当第一枚银印落入江底凹槽时,他终于在轰鸣中听清了老儒生的话:
"不是兑银......是兑命!"
青铜面具人的铁尺劈开水面。陈砚秋举剑相迎的刹那,看见对方袖中滑出一卷熟悉的青简——与锦官城鬼市查获的题引账册同源的材质,简尾却盖着方陌生的朱印:
**提举秦州茶马司印**
银印组成的卦象轰然坠落。江底岩面在重压下裂开缝隙,露出底下更古老的青铜层——那上面铸着的不是《周易》,而是失传已久的《连山》卦序。陈砚秋后背的刺青突然与青铜卦象产生共鸣,墨线如活物般在皮肤下游走,最终在肩胛骨位置形成全新的纹路:
**秦**
这个古篆字出现的瞬间,整座私堰在雷鸣中崩塌。褐衣人们惊慌失措地扑向铜镜车,却被反冲的水浪卷入江心。青铜面具人倒退着隐入竹林,手中青简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金色——那不是普通的朱砂印,而是茶马司专用的金粉印泥!
孟九皋瘫坐在重新合拢的江水中,铁尺已断成两截。老儒生颤抖的手指间夹着片银印残片,印纽上的生肖依稀可辨是"午马",而印面"同文"二字的"文"字缺了最后一捺。
"秦州......"他咳出带着银屑的血沫,"下一站在秦州......"
英格玛从浑浊的江水里捞起半截银链。链环内侧的《系辞》文字已被水流磨去大半,唯有末端还留着两个完整的字:
**观乎**
陈砚秋望向东北方。都江堰分流出的柏条河正蜿蜒流向远方,河面反射的阳光如无数银针闪烁。而在更远的群山之后,是嘉佑四年被削减三十个解额的秦州——那里不仅有茶马司最大的榷场,还藏着《同文》银印缺失的那一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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