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了揉耳朵,正要喊小德子添茶,却听见一声清越的凤鸣——像玉笛,像编钟,又像千万人同时在耳边低吟。
“陛下!”小德子“扑通”跪在地上,额头抵着金砖,“凤……凤音!”
殿外的太监宫女全跪成了一片。
皇帝扶着龙椅站起来,喉结动了动。
那声音里裹着细碎的呜咽,像女子的哭嚎,又像老者的怒骂。
他眯起眼仔细听,突然如遭雷击——
“沈璃冤死!”
“沈万三通敌是冤!”
“萧承璟勾结海匪!”
最后一句,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却又清冽得像雪山融水:“这一世,我要你们跪着死。”
龙椅上的明黄锦缎被攥出深深的褶皱。
皇帝望着殿外摇晃的龙旗,突然想起三日前太子呈上来的“南洋捷报”——那上面的“捷”字,墨迹比其他字重了三分,像是手抖着写的。
“传太子!”他突然拔高声音,震得案上的玉玺都跳了跳,“立刻传太子来见!”
小德子连滚带爬往外跑,却没看见皇帝背在身后的手,正攥着半块染血的绣帕——那是三年前抄沈府时,他在刑场捡到的,帕角绣着一只振翅的凤凰。
千里外,谢无尘站在“破浪号”甲板上,望着最后一只信鸽消失在云层里。
他摸出怀里的檀木匣,匣中躺着封伪造的密信,信尾盖着太子私印的火漆——那是他上个月在黑市花千金买来的。
“阿璃,”他对着风笑了笑,指尖轻轻抚过匣上的刻纹,“第二把火,也该点了。”
太子东宫殿内的紫檀木案几上,那封染着海腥味的密信被摔得边角卷起。
萧承璟攥着信尾那枚朱红的火漆印,指节几乎要嵌进肉里——那是他私印的模子,三个月前在西市醉春楼与人谈生意时,被灌了半坛女儿红后随手丢在妆奁里的。
"李尚书!"他猛地转身,玄色蟒纹朝服扫过满地茶盏碎片,"你昨日还说'太子公忠体国',今日就敢把这等伪证呈到朕面前?"
阶下站着的李邦彦正用袖子擦额角的汗,朝珠在他发颤的胸口撞出细碎声响。
他偷眼瞥见丹墀下陈侍郎正将密信往袖中塞,喉头动了动:"殿下明鉴,这信上的海匪标记与上个月截获的敌船密文......"他突然顿住,想起三日前太子让他在"南洋捷报"上共同署名时,那墨迹未干的"捷"字确实洇开了一片,像极了有人在发抖。
"陈大人?"萧承璟的声音突然放轻,指尖缓缓抚过腰间的玉牌——那是皇帝亲赐的"监国"信物,此刻边缘已被他抠出白痕,"你跟着本宫十年,总该知道......"
"殿下!"陈侍郎"扑通"跪下去,额头砸在金砖上发出闷响,"臣昨日收到二十三家商户联名信,说南洋商盟要断了我们的茶马生意。
那信里还附了......附了凰音的抄本。"他从袖中抖出半卷黄绢,"臣让家中老夫人听过,她说像极了三十年前先皇后丧仪上的凤吟,那是......那是天示啊!"
殿外突然传来喧哗,小福子跌跌撞撞冲进来,冠子歪在耳边:"殿......殿下,左都御史带着六科给事中跪在宫门外,说要'清君侧'!"
萧承璟踉跄两步扶住龙纹柱,柱上的金漆蹭了满手。
他望着阶下跪成一片的朝臣,突然想起三日前沈璃在刑场断气前,也是这样的目光——那些平日对他山呼"千岁"的官员,此刻连头都不敢抬。
"沈璃!"他对着虚空嘶吼,唾沫星子溅在龙柱上,"你算计得好!
用谢无尘的商盟封我海路,用林婉儿的凰音乱我朝纲,现在又......"他抓起案上的密信撕成碎片,"你以为这样就能......"
"殿下。"林晚卿的声音从殿门传来,她扶着门框站得笔直,鬓边的珍珠簪子却在发抖,"陛下召您去养心殿。"
萧承璟的瞳孔骤缩。
他看见林晚卿手中攥着半块绣帕,帕角那只金线凤凰正泛着幽光——和三年前抄沈府时,皇帝在刑场捡到的那半块,纹路分毫不差。
千里外的海洞,沈璃指尖的绣绷"当啷"落地。
她望着洞顶那道穿透云层的金光,忽然笑了。
魂匣在她膝头轻颤,像在应和京城方向传来的喧嚣。
"阿璃。"林婉儿的声音从洞外飘进来,带着海风的咸湿,"谢大哥说密信已经送到每个三品以上官员的案头了。"
沈璃抬起手,阳光透过洞隙落在她腕间——那里还留着前世被锁链勒出的淡痕。
她轻轻抚摸那道印记,轻声道:"婉儿,你说前世我总想着用刀剑戳穿他们的伪善,怎么就没想到,最锋利的刃,是人心?"
林婉儿站在洞口,望着她被阳光镀成金色的侧影。
这个曾经在刑场上被拔去指甲的女子,此刻发间的凰骨钗流转着暖光,连睫毛都泛着金芒。
她忽然想起三天前沈璃说的话:"凰音不是诅咒,是让所有人听见真相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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