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尘推了推眼镜:"这会暴露细作。"
"他们要的是钱,不是忠心。"沈璃的笑意里裹着冰碴,"等北戎的百姓把可汗的帐篷砸了,这些'暗桩'自然会变成咱们的耳目。"
夜色渐深时,议事厅的烛火终于熄灭。
谢无尘抱着一摞账本往偏厅走,路过走廊时,看见沈璃立在栏杆边。
月光漫过她的肩,将她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那影子里有绣楼姑娘的温婉,有刑场囚犯的惨烈,更有他从未见过的、像淬了毒的刀刃般的锋芒。
"明日让人收拾出东厢。"沈璃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谢无尘转身,见她正望着海上的星子,凤钗在夜风里轻颤。"东厢?"
"做情报司。"她没回头,"你总说细作零散,该有个统管的地儿。"
谢无尘的指尖在账本上顿了顿。
月光落进他镜片,将眼底的暗芒遮了个严实。"好。"他应得简洁,转身时广袖带起一阵风,将廊下的灯笼吹得摇晃,"我这就去清屋子。"
沈璃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又抬头看向夜空。
星子依旧,可这一回,风往哪吹,该她说了算。
(此时,千里之外的北戎都城,药铺的木门被砸得哐哐响。
老掌柜缩在柜台后,摸着怀里沈璃密探塞的金叶子,听见外头百姓喊:"杀了可汗!
还我们腌肉!"而在更北边的王帐里,大单于攥着最新战报,案角的狼首酒樽又一次被震得摇晃,酒液溅在"南洋"二字上,晕开一片暗红。
)
东厢的情报司收拾妥当不过三日,沈璃便在卯时初刻踏进了那间新刷了青漆的屋子。
谢无尘早已候在案前,竹帘被晨风掀起半角,他正低头用镇纸压平一卷刚抄好的密报,广袖垂落时扫过案头新置的青铜漏壶,漏壶里的水声细得像游丝。
"首份汇总。"他将一摞用朱绳系好的绢帛推过去,指节在绳结上顿了顿,"各城暗桩传回的消息,挑紧要的筛过三遍。"
沈璃坐进梨木圈椅,指尖拂过绢帛上还未干透的墨痕。
前几份都是北戎盐价暴涨、牧民冲击王帐的细节,她翻得很快,直到第三卷末尾一行小字跃入眼帘——"敌国太子萧承煜私通北境铁勒部,月前遣密使送黄金十万两,换三千精骑驻边"。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她睫毛轻颤,嘴角却慢慢扬起。
前世她只知太子萧承璟是东宫之主,却不知这萧承煜才是藏在阴影里的毒蛇——原主记忆里那个总在诗会上捧着酒盏装醉的闲散皇子,竟早就在谋夺大楚江山。
"谢先生。"她抬眼时,眼底的光像淬了火的剑,"你说北戎内乱要三个月,我看这敌国的乱子,怕是等不到入秋。"
谢无尘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掠过她指尖的密报:"太子私通异族,本就是大罪。
若能坐实......"
"何须坐实?"沈璃抽出狼毫在"铁勒部"三字上画了个圈,墨汁顺着笔锋渗进绢帛,"要的就是他们自己乱。"她将密报推回案心,"去安排一场谈判。"
谢无尘的指尖在镇纸上一滞:"谈判?"
"假的。"沈璃起身绕到舆图前,指尖点在敌国与北境交界的玉门关,"派个商使模样的密探过去,说南洋有萧承煜通敌的秘档副本,愿以十万两白银换边境三年和平。"
谢无尘忽然明白了。
敌国皇帝最恨皇子结外,若让他们以为南洋掌握了实证,朝廷必然急着取档;可等他们派了重臣来,再让密探暴毙、秘档焚毁——没有实证,皇帝只会更疑,萧承煜的党羽要辩白,政敌要弹劾,这潭水不就浑了?
"人选?"他问得简洁。
"用西屿的老海商陈阿福。"沈璃转身时,翟衣上的银线在晨光里一闪,"他左脸有块火疤,易容成商队管事最像。"她顿了顿,又补了句,"秘档用浸过松油的纸抄,烧起来快,灰都留不下。"
谢无尘垂眸记下,广袖下的手指在袖中掐算——陈阿福上月刚替商会运过香料,与敌国边商有过交道,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三日后的玉门关外,陈阿福裹着靛青棉袍站在草坡上,腰间挂着南洋商会的铜牌,在风里晃得叮当响。
敌国派来的礼部侍郎周延之骑在马上,锦靴尖挑开他怀里的木匣,匣中两卷绢帛在风里翻卷,露出"萧承煜铁勒部"等字样。
"沈姑娘倒是信人。"周延之的声音里带着笑,目光却像刀,"只是这价码......"
陈阿福搓了搓手,做出副市侩模样:"周大人可知北戎现在的盐价?
小的担着掉脑袋的风险送这档子,十万两真不算多。"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
陈阿福瞳孔骤缩——来的不是商队,是十二骑玄甲卫,马背上的银枪在日头下泛着冷光。
周延之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认得那是皇帝亲卫的旗号,分明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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