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后院偏厅的烛火被夜风吹得忽明忽暗。
沈璃指尖抵着北境地图上那团被药汁染成的血痂状污渍,听着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周掌柜的布鞋碾过青石板的"吱呀"声,陈镖头腰间铁环相撞的"叮当"响,老胡裹着羊皮袄的"簌簌"摩擦声,像三把不同音色的刀,在寂静里划出清晰的轨迹。
门帘被掀起的瞬间,沈璃抬眼。
周掌柜的八字眉皱成个"川"字,眼角还沾着未擦净的药渍——她知道这老掌柜方才还在药堂里给伙计们诊脉;陈镖头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刀柄,虎口处的老茧在烛光下泛着青;老胡的羊皮袄带着海风的咸腥气,鬓角的白发被北境的沙粒粘成一绺绺的。
"都坐。"沈璃将暗桩的血书灰烬推到案前,"今夜要做的事,比往年来得凶险。"她的指尖从京城画到北境,"那批货进了废弃军营,营周有三十七个蒙面武士。"
陈镖头的刀"当啷"磕在桌沿:"姑娘是要咱们硬闯?"
"硬闯是死局。"沈璃从袖中摸出半块碎玉——那是前世沈家船队的标记,"但死局里藏着活棋。"她展开另一张地图,用炭笔圈出山道:"老胡,你跑了二十年北境商路,这处山坳可容得下二十人?"
老胡凑近些,羊皮袄蹭得地图沙沙响:"容得!
山坳背风,坡上有枯藤,能挂绊马索。"
"周掌柜。"沈璃转向始终沉默的老者,"明日卯时,你让药堂放话出去,说沈家要往北境送五十车药材。"她的声音突然冷下来,"要让太子的暗卫听见。"
周掌柜的八字眉抖了抖,终于开口:"姑娘是要引蛇出洞?"
"不错。"沈璃将碎玉按在地图上,"他们以为我们要运货,必然在山道设伏。
可我们偏要让他们的伏兵,变成我们的刀。"她的目光扫过三人:"陈镖头带十人绕后,老胡在坡上布索;我带五人正面引他们追——等他们进了山坳,前后一夹,三十七个蒙面人,够咱们啃下第一口肉。"
陈镖头突然攥紧她的手腕,掌心的老茧磨得她生疼:"姑娘,这险太大。"
沈璃望着他眼底的血丝——前世沈家被抄时,陈镖头为护她被砍断了右臂,此刻这只健全的手正发着抖。
她反握住他的手,触感温热:"阿叔,前世我捧着染血的绣球时,连哭都不敢出声。"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今生,我要让他们的血,把这北境的沙粒都泡红。"
陈镖头喉结动了动,松开手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晃了晃,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柄出鞘的剑。
三日后,北境山道的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生疼。
沈璃裹着粗布短打,腰间别着药商的铜秤砣——这是陈镖头特意找人熔了沈家旧银器铸的,沉甸甸的,像块淬了毒的铁。
"来了。"老胡的声音从坡上传来,带着山雀般的尖细。
沈璃回头,二十余骑蒙面人正从山道尽头冲来,马蹄踏起的烟尘里,刀光像一串炸开的星子。
她扯了扯缰绳,青驴"咴儿"地叫了一声,故意慢下步子——前世她学过三年骑术,此刻却要装成手忙脚乱的药商。
"留下货!"为首的蒙面人挥刀劈来,刀锋擦着她耳畔划过,带起一缕碎发。
沈璃咬着牙滚下驴背,撞进道旁的荆棘丛,手背被刺扎出一串血珠——这疼让她清醒,前世刑场上的火舌舔着父亲的衣角时,也是这样的疼。
"追!"蒙面人粗哑的吼声撞在山壁上,惊起一群寒鸦。
沈璃蜷在荆棘里数着脚步声:五步、七步、十步——"动手!"
坡上的绊马索"刷"地绷直,头马嘶鸣着栽倒,后面的骑手撞成一团。
陈镖头的刀从他们背后劈下,刀风裹着北风,砍在人身上像砍西瓜;老胡举着铁叉从另一侧冲下来,羊皮袄在风里鼓成面旗子。
沈璃从荆棘里爬出来,袖中短刃的寒光映着血。
她看见为首的蒙面人正往山坳外逃,反手将秤砣砸过去——秤砣砸中那人后颈的闷响,像前世沈府大门被官兵撞开时的"轰"。
那人栽倒在地,沈璃蹲下身,指尖拂过他腰间的令牌。
青铜表面刻着"影卫·孤狼"四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冷铁的光。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前世太子说"影卫是朕的刀"时,眼底的阴鸷突然清晰起来。
"姑娘!"陈镖头的声音带着喘息,"都解决了。"
沈璃将令牌收进怀里,抬头望见北境的月亮,像块沾了血的玉。
是夜,沈璃的厢房烛火一直亮着。
她刚卸下粗布短打,就听见院外传来急促的拍门声。
小桃掀开门帘时,谢无尘的青衫沾着夜露,发冠歪向一边,显然是从太子府一路跑过来的。
"影卫。"他的声音发颤,目光落在她摊开在桌上的令牌上,"这是太子最隐秘的死士部队,连我都未曾见过。"
沈璃将令牌往他面前推了推,烛火在她眼底跳动:"说明他从未真正信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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