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透扬州驿站飞檐时,萧承璟正攥着那封带血的匿名信。
案上烛火被穿堂风扑得忽明忽暗,将他额角的青筋投在墙上,像条扭曲的毒蛇。
"殿下!
西院马厩救火时,发现周管事的护卫张全死在马槽下!"阿越掀帘的动作太急,门框撞得"砰"响,"脖子上有指痕,像是被人勒死的!"
萧承璟的茶盏"当啷"坠地,瓷片溅到脚面也不觉得疼。
他望着窗外翻涌的黑烟,后槽牙咬得咯咯响——那护卫是周德海最心腹的人,昨日还跟着去查北境货栈的账。"去把周德海叫来!"他抓起案上的信往袖中一塞,玄色蟒纹官服下摆扫过满地茶渍。
周德海是跑着来的。
他本就发福的脸此刻涨得紫红,腰间的银钥匙串撞得叮当响,一进屋子就"扑通"跪了:"殿下明鉴!
张全昨日说要去码头查船运,小的还叮嘱他早去早回......"
"查船运?"萧承璟一脚踹翻脚边的矮几,梨木摆件滚到周德海膝前,"北境货栈的地契副本被人截了,匿名信连黑风峡的带钩都画了图,你当孤是聋子瞎子?"
周德海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小的真不知是谁走漏的风声!
许是......许是沈璃那丫头?"他突然想起什么,哆哆嗦嗦从怀里摸出个布包,"今日下午,驿站庖厨说收到包蜜饯,说是沈家绣坊新制的。
小的没敢动......"
萧承璟抢过布包撕开,里头滚出半块桂花糖蒸酥酪,在暮色里泛着可疑的青灰。
他瞳孔骤缩——这是北戎秘药"千日醉"的颜色,沾唇即晕,三刻致命。
"砰!"
外头突然炸开一声惊呼。
"粮仓!粮仓着火了!"
萧承璟冲出门时,后颈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领。
东院粮仓的火势比马厩更猛,火舌舔着木梁噼啪作响,焦糊的米香混着烟火气刺得人睁不开眼。
他望着搬运出来的空米袋,喉间泛起腥甜——明日要给扬州百姓开仓放粮,这一烧,莫说赈灾,连随行三百人的口粮都不够了。
"查!
给孤查!"他揪住跑过来的驿站管事衣领,金镶玉扳指几乎嵌进对方肉里,"谁动的粮仓?"
周德海抹了把脸上的烟灰,蹲在焦黑的粮垛前翻找。
半块发霉的米饼从炭灰里露出来,他眼睛一亮:"殿下,这粮仓早被人换了霉粮!
小的上月来查账,这管事还说存了三千石新稻......"他猛地抬头看向瘫坐在地的驿站管事,"你私挪官粮去黑市倒卖!"
驿站管事"哇"地哭出声,磕头如捣蒜:"小的也是被人逼的!
半月前有个戴斗笠的,说能帮小的填窟窿,只要......只要往粮仓里掺霉米......"
萧承璟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他望着跳动的火光,突然想起沈璃昨日站在朱雀楼下的侧影——她鬓角的血玉簪子闪着幽光,像极了前世刑场那滩凝固的血。
"备马!"他甩下染血的帕子,玄色披风在夜风里猎猎作响,"天一亮就出发!"
第二日卯时,晨雾还未散尽。
萧承璟的车队刚行至青螺山山道,前头突然传来惊呼。"殿下!
山洪冲垮了桥!"
他掀开车帘,只见原本平缓的山溪此刻翻涌着浑浊的泥水,木桥断成两截,半块写着"许记木行"的木牌卡在石缝里。"绕小路!"他捏紧腰间的玉扳指,指节泛白,"走西坡的樵夫道!"
西坡的路比他想象中更难走。
马匹踩在松动的碎石上打滑,随从的车轿歪歪扭扭挤成一团。
正午时分,队伍刚转过山坳,林子里突然响起尖锐的呼哨。
"有盗匪!"
二十几个蒙面人从树后窜出,手里的朴刀在日头下泛着冷光。
萧承璟的护卫队虽快,到底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缩在马车里听着外头的刀兵相击声,额角的冷汗滴在玄色衣料上,晕开一片深色水痕——盗匪专挑驮物资的马车砍,连他的鎏金车辕都被劈出道深痕。
"退下!"他抽出随身的玉柄短刀,刀尖却在发抖。
直到护卫队长砍翻最后一个盗匪,他才发现自己后背的中衣早被冷汗浸透。
"殿下,盗匪身上搜出这个。"阿越递来半块青铜虎符,缺口处还沾着血,"像是......像是沈家商队的标记。"
萧承璟的短刀"当啷"掉在车板上。
他望着虎符上"沈"字的刻痕,喉间突然泛起腥甜。
这虎符他太熟悉了——前世沈璃被押往刑场时,手里攥的就是沈家商队的信物。
暮色漫进金陵驿站时,萧承璟正对着铜盆擦手。
温水里浮着层血沫,是刚才包扎伤口时沾的。
他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马厩失火、粮仓被烧、山洪断桥、盗匪截杀,这些事环环相扣,像张精心织就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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