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她吹灭烛台,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在那本《茶经》上,“天快亮了,太子该急了。”
仓库外,更夫敲着梆子走过:“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沈璃裹紧披风,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嘴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
她知道,等太阳升起,周德海会带着太子的命令冲进商会;她知道,那个伪造的账本会被“意外”发现;她更知道,当太子看见“北戎”两个字时,眼里的慌乱会比前世刑场上的她更甚。
毕竟——
这一世,该跪的,是他们。
晨光透过太子府雕花木窗,在青砖地上切出棱形光斑。
萧承璟捏着茶盏的手青筋暴起,茶沫子溅在玄色朝服上,晕开深褐的渍。
周德海跪在三步外,额头沁着细汗,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响——太子昨夜摔了半屋子瓷器,此刻连呼吸都带着戾气。
“昨日许老撕契,分明是有人背后挑唆。”萧承璟突然将茶盏砸向门槛,碎瓷片擦着周德海耳尖飞过,“去查沈家所有铺面的账,米行的粮价、绸缎庄的进项,连沈璃院子里的脂粉钱都给本太子翻出来!若有半分差池——”他眯起眼,“你知道本太子的规矩。”
周德海浑身一震,重重叩首时额头撞在砖上发出闷响:“奴才明白!定将沈家上下查个底朝天,绝不让那小蹄子再搅浑水!”他余光瞥见太子案头摆着半卷未看完的《孙子兵法》,书角被揉得发皱,想起昨夜太子在密室烧了三箱账本,喉间的冷汗顺着衣领滑进后背。
沈璃的马车拐过朱雀街时,车帘被风掀起一角。
她望着街边茶棚里交头接耳的百姓——许老撕契的消息早顺着茶盏碰响的声音传遍京城,此刻有人举着茶碗比划:“听说太子府的契约抽成三成?这哪是皇家做派,倒像市井泼皮……”
“姑娘,要放下车帘吗?”阿竹掀开车帘的手顿住,指尖沾着车帘边缘的金线。
沈璃却摇了摇头,指腹摩挲着腕间的翡翠镯子——这是前世母亲临刑前塞给她的最后信物,此刻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不必。”她望着街角茶棚里说书人正拍着醒木喊“且听下回分解”,唇角勾起极淡的笑,“他们说得还不够多,等周德海查账的消息传开……”她垂眸看向自己交叠在膝头的手,“太子该急得跳脚了。”
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渐远,茶棚里的说书人突然提高嗓门:“诸位可知那沈姑娘?当年太子微服见她一面,如今倒成了太子妃的眼中钉……”沈璃隔着车帘听见,指尖在镯子上轻轻一叩——这正是她要的。
前世林晚卿用舆论将她逼成“攀附权贵的贱人”,这一世,她要让舆论成为割开东宫面皮的刀。
月上柳梢时,江南商会后墙的狗洞传来细碎响动。
三个黑衣暗卫裹着夜行衣,腰间短刀在月光下泛冷。
为首的暗卫蹲在洞边嗅了嗅,皱眉道:“有雄黄味。”另一个矮壮暗卫嗤笑:“商人家防个蛇虫鼠蚁罢了,能有什么——”话音未落,“咔”的脆响惊得三人僵住——矮壮暗卫的左脚陷进捕兽夹,铁齿咬进小腿,血立刻浸透了裤管。
“蠢货!”为首暗卫抽出短刀割断同伴腿上的夹子,压低声音骂,“太子要的是账本,不是你们的命!”他踢开地上的草席,露出下面整排锦盒,最上面的《茶经》被翻得半开,一张泛黄纸页滑落——“北戎”二字刺得他瞳孔骤缩。
他迅速将纸页塞回书里,冲另外两人使眼色:“带着这书,快走!”
太子府密室的烛火被夜风吹得摇晃。
周德海捧着那本《茶经》跪在地上,额头的汗滴在青砖上,晕开深色的圆:“殿下,这是在商会密室找到的……”他颤抖着翻开书,泛黄纸页上“太子府凤纹印”的拓印若隐若现,下面密密麻麻写着“北戎商队”“二十车皮货”“银五万两”。
萧承璟的手指捏着纸页边缘,指节泛白。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这正是他与北戎交易的暗语!
前世他以为是沈家通敌,后来才知是自己被林晚卿当枪使,可这一世……他猛地抬头看向周德海:“这账本从哪来的?”
“奴才问过暗卫,说是藏在商会最里层的锦盒下。”周德海缩了缩脖子,“许老撕契时故意激奴才,怕是早有准备……”
“准备?”萧承璟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他将纸页揉成一团砸向周德海,“他们不是准备,是要我的命!”他踉跄着走到密室暗门前,手按在门环上的青铜兽首上——里面藏着他与北戎的所有密信。
此刻他突然想起昨夜皇帝召他去乾清宫时,案头摆着本《春秋》,翻到“郑伯克段于鄢”那页,皇帝盯着他说:“太子当知,家国二字,家在前。”
“传我的令。”萧承璟转身时,暗门在身后发出“咔嗒”轻响,“明日起,我以巡视北境为由离京。”他望着周德海震惊的眼神,冷笑,“那些老匹夫不是爱查账?等我回来,京城里就只剩听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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