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抓起账册,火折子“刺啦”一声窜起,纸页边缘卷了焦黑的边,“北戎”“周德海”几个字先着了,像被人抽了筋骨的蛇。
可等火灭了,他望着残页上未烧尽的“太子”二字,喉间泛起腥甜。
雨越下越大,打湿了他的绣金蟒袍,凉得刺骨——他终于明白,从沈璃捧着半块虎符踏进太子府的那刻,这局,就再无转圜。
东宫殿内的烛芯“噼啪”爆响,火星溅在萧承璟手背,他却浑然未觉。
残页上“太子”二字被烧得蜷曲,像根细针扎进他瞳孔——原来那本假账册里,每笔北戎交易的末尾都缀着“太子允准”的朱批。
他猛地掀翻案几,青瓷笔洗“哐当”砸在地上,墨汁顺着砖缝蜿蜒,像极了沈家满门血溅刑场时的痕迹。
“周德海!”他扯着领口的金线,喉间滚出破碎的低吼。
缩在殿角的周德海“扑通”跪行两步,额头重重磕在湿滑的青砖上:“殿、殿下,奴才这就去烧了西跨院的暗库!”
“暗库?”萧承璟突然笑了,笑声像生锈的刀刮过铜盆,“你当沈璃只盯着北戎的账?上个月西北军粮短缺,是谁让商队把三成军粮截去换了北戎的战马?”他踉跄着抓住周德海的衣领,指甲掐进对方锁骨,“去!把前院的假山拆了,埋在第三块太湖石下的密匣——烧干净!”
周德海的冷汗浸透中衣,他能闻到萧承璟身上浓重的龙涎香混着血腥气——方才那口血,怕是咳在袖中了。
“奴才这就去!”他连滚带爬冲向殿门,刚跨出门槛,又被萧承璟的声音钉在原地:“明日早朝,你替本殿递折子——就说北境边民不稳,本殿要亲自巡视。”
“巡视?”周德海喉结动了动,“可陛下近日……”
“闭嘴!”萧承璟抄起案头的羊脂玉镇纸砸过去,“北戎的商队还在边境等着交货,本殿不去,谁来擦这烂摊子?”镇纸砸在门框上,碎成几瓣,“记住了——若有人问起,就说本殿是为了‘稳固边疆’。”
周德海不敢多言,连滚带爬消失在雨幕里。
萧承璟望着他的背影,手指深深掐进掌心——他早该想到,沈璃那半块虎符是从周德海私宅偷的。
这老狗贪了北戎的金子,把虎符当信物收着,倒成了沈璃的引蛇饵。
同一时刻,沈府西跨院的书房里,烛火在铜鹤灯架上跳了跳。
阿竹掀开门帘,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滴在青石板上,她抹了把脸上的水,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姑娘,御史台的吴大人收了东西,说连夜呈给陛下。”
沈璃正对着妆镜理鬓角的流苏,镜中映出她泛着冷意的眼:“他可问了匿名信的事?”
“回了。”阿竹将油布包放在檀木案上,包角还沾着泥,“吴大人说‘事关重大,不问来路’。”她望着沈璃指尖摩挲的血玉簪,突然打了个寒颤——那是沈老爷当年送夫人的定情物,前世被林晚卿踩碎在刑场,此刻却在沈璃掌心泛着幽红,“姑娘,您说太子真会去北境?”
“他不得不去。”沈璃将血玉簪别进发间,簪头的红珊瑚擦过耳垂,“北戎的商队要见他才肯交货,那些战马、粮草的账,也只有他能销。”她望着窗外翻涌的乌云,雨丝打在窗纸上,洇出深浅不一的水痕,“更重要的是……”她突然低笑,“他以为离了京城,就能摆脱陛下的耳目。”
阿竹张了张嘴,终究没问出口。
她跟着沈璃这些日子,早明白姑娘的每一步都像算好了的棋——从让许怀瑾撕毁太子的私约,到用半块虎符引周德海入套,再到调包账册……此刻真账本在皇帝手里,假账册烧出“太子”二字,萧承璟越是急着销毁证据,越是把罪证往皇帝眼皮子底下送。
“叩叩。”
窗外传来两声轻响。
沈璃推开窗,一只灰鸽扑棱棱飞进,足上系着黄绢。
她解下绢子,烛火下“南巡”二字刺得人眼疼——是许怀瑾的暗线来报,太子的南巡折子已递到礼部。
“阿竹,备笔墨。”沈璃坐回案前,笔尖蘸足浓墨,“给许老回信:‘蛇出洞了,收网的时候,要让天下人都看见。’”
宫城的更漏敲过五下时,乾清宫的蟠龙柱被烛火映得通红。
皇帝萧慎之攥着那本真账本,指节发白。
最后一页“太子萧承璟”的署名被朱砂圈了三重,墨迹未干,是他刚才拍案时溅上的。
“传太子!”他的声音像砸在青铜鼎上,震得檐角的铜铃嗡嗡作响。
值夜的小太监跪在地上,连滚带爬往外跑,绣着云纹的裤脚沾了满地墨迹。
御书房外的雨越下越大,打湿了太子轿辇的明黄帷幔。
萧承璟掀帘的手顿了顿——乾清宫的灯笼比往日多挂了十盏,照得汉白玉台阶亮如白昼,像极了前世沈璃被押上刑场那天,刽子手刀上的光。
“儿臣参见父皇。”他跪在金砖上,喉间发紧。
萧慎之将账本“啪”地拍在案上:“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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