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应了声,转身出去时碰翻了妆匣。
半块虎符骨碌碌滚到林晚卿脚边,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她弯腰去捡,却见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大半,投在地上的影子,像极了前世刑场上的血。
五日后的晨雾里,林晚卿站在东宫门口。
她换了件月白锦袍,鬓边插着萧承璟初见她时送的玉簪。
宫门前的铜鹤香炉飘着轻烟,她望着远处渐亮的天色,轻声对身边的小宫女说:"去回太子殿下,就说我旧疾复发,想......想见他一面。"
五日后卯时三刻,东宫椒房殿的铜漏刚滴完第七滴水。
林晚卿倚在软枕上,指尖反复摩挲着鬓边那支羊脂玉簪。
玉簪尾端的缠丝纹被摸得发亮,像极了七年前初见时,萧承璟捧着这簪子说"与卿初见,恍若重逢"的模样。
妆匣里的解语香燃到第三柱,甜腻的香气裹着她发颤的尾椎——自崔嬷嬷失踪后,这是她第一次有底气让宫人去请太子。
"殿下到——"
殿外太监的唱喏惊得林晚卿猛地坐直。
她望着铜镜里自己刻意晕染的病容:眼尾薄施胭脂,像极了咳血后的余韵;月白锦袍松松系着,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
门帘被风掀起时,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比前世穿越那日落进枯井时跳得还急。
萧承璟跨进门的脚步顿了顿。
他望着床前垂落的珍珠帘,望着林晚卿鬓边那支旧簪,喉结动了动,终究还是抿紧了唇。
檀香混着药气涌进鼻腔,他目光扫过案头——然后定住了。
那封未封口的信就躺在青瓷笔洗旁,火漆印的并蒂莲被压出半道褶皱,露出内里半行字迹:"......开城门迎王师"。
"这是何物?"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玉,砸在地上发出冷响。
林晚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觉太阳穴突突跳痛。
她踉跄着下床,锦鞋踩皱了满地绣着鸳鸯的红毡:"我、我不知道!
许是宫人......"
"宫人?"萧承璟上前两步,指尖捏起那封信。
信纸上的墨色与林晚卿惯用的松烟墨分毫不差,字迹的起承转合连他都能辨认——分明是她亲手写的。
他望着林晚卿慌乱的眼,突然笑了,"你说呢?"
林晚卿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前日在妆匣里翻找虎符时,小宫女碰倒妆台的动静;想起崔嬷嬷失踪前,沈璃送的那碗加蜜的粥。
喉间泛起腥甜,她抓住萧承璟的衣袖:"我没有!
那虎符是大昭遗物,我藏它是为了......"
"为了复国?"萧承璟甩开她的手,信笺在指缝里发出刺啦声响,"你当本太子是傻子?
北戎的密信、云州的兵符,哪样不是借你的手送到我案头?"他逼近半步,阴影笼罩住林晚卿苍白的脸,"你说女子该读书掌权,我便纵容你管着京中舆论;你说要查贪墨官员,我便给你调暗卫——不过是借你这把刀,砍了那些不服我的老臣。"
林晚卿后退两步,后腰撞在妆台上。
妆匣"哐当"落地,螺子黛、胭脂盒滚了满地。
她望着萧承璟腰间的太子玉牌,那玉牌在晨光里泛着幽光,和前世刑场上刽子手的刀光一模一样。
"你......一直在利用我......"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萧承璟将信拍在案上,转身时袍角扫过她的指尖。"你已无用。"他留下这句话,连看都没再看她一眼。
殿门被风撞得哐当响,铜鹤香炉里的香灰簌簌落在信纸上,盖住了"迎王师"三个血字。
廊下的沈璃望着那道玄色身影远去,指尖轻轻抚过鬓间的血玉簪。
簪子是前日从崔嬷嬷口中套出的消息换的——林晚卿最恨她这副温婉模样,偏要在今日,让东宫的人看看,她沈璃的笑里藏着怎样的刀。
殿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接着是压抑的啜泣。
那哭声像根细针,扎进沈璃的耳膜,却让她心里漫开蜜一般的甜。
前世林晚卿站在刑场看她时,眼里也是这样的轻蔑吧?
如今这哭,倒比沈家满门的血更解恨。
她望着东宫朱红的宫墙,阳光正漫过墙脊,将琉璃瓦晒得发亮。
墙内的哭声渐弱,墙外的蝉鸣渐起。
沈璃摸了摸袖中那半块虎符——是阿竹昨夜从太子暗卫手里截来的。
等林晚卿哭够了,等太子以为胜券在握了......她垂眸笑了笑,转身往廊下走去。
身后,林晚卿的啜泣突然拔高,混着妆匣里最后半柱解语香的甜腻,漫过东宫的雕花木窗,散进晨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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