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滚”字，像一颗投入绝对零度环境里的石子，没有激起涟漪，却瞬间冻结了整个病房的空气。
南宫雄脸上的激动、狂喜、悔恨，在这一秒内悉数凝固，龟裂，最后只剩下一片灰败的错愕。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僵在原地，那双在商场上翻云覆雨的手，此刻竟不知该往哪里放。
苏沐沐躲在兰天赐身后，小手紧紧攥着他的白大褂一角，大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成了“O”型。
天呐，阿姨这也太酷了吧！
最终BOSS登场，直接被一个技能秒回城了？
兰天赐的心被这一个字狠狠揪了一下，疼。但更多的，是涌上心头的保护欲。他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母亲的病床和南宫雄隔开。
“爸，你先出去。妈刚醒，不能再受刺激。”
他的声音很平静，那声“爸”叫得清晰，却也带着不容置喙的疏离。
周靖丞也适时地上前，以医生的专业口吻劝道：“南董，病人的意识虽然有所恢复，但情绪极不稳定。您在这里，确实会影响她的状态。后续的治疗，还是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
这两句话，像两个台阶，递到了南宫雄脚下。
他深陷的眼窝里迅速漫上红血丝，嘴唇翕动了半天，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道歉？解释？在此刻薛雪那空洞又仿佛带着万钧之恨的眼神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可笑。
他最后贪婪地看了病床上的女人一眼，那张苍白的脸，是他二十年魂牵梦绕的酷刑。他缓缓转过身，背影在这一刻，竟显出几分狼狈和佝偻。走到门口，他停住脚步，回头对兰天赐说：“天赐，照顾好你妈妈。有任何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门被关上，病房里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随之散去。
“呼……”苏沐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拍着胸口，凑到兰天赐身边，压低声音，语气里是压不住的兴奋和崇拜，“天赐，你妈妈……也太帅了！我刚才大气都不敢喘！我姨爹那表情，跟被教室后门窗户里的班主任抓包了一样，精彩极了！”
兰天赐被她这清奇的比喻逗得有些哭笑不得，回头看了一眼母亲，薛雪的眼睛又闭上了，胸口微微起伏，仿佛刚才那个字，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
他脸上的笑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疼惜。他坐回床边，轻轻将被角掖好。
“她心里，该有多恨。”
苏沐沐脸上的笑也收敛了，她走过来，从身后轻轻抱住兰天赐的胳膊，把脸颊贴在他肩膀上。
“会好起来的。你看，阿姨记得他，还会骂他，这说明她的大脑在恢复，神智在清醒！这是好事！”她晃了晃他的胳膊，语气轻快地安慰着，“这叫‘排毒疗法’！先把心里最毒的怨气骂出来，才能装进去开心的事嘛！”
兰天赐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温暖和柔软，心中那片因父母过往而掀起的惊涛骇浪，似乎真的平息了一些。
他反手握住苏沐沐的手，点了点头。
也许吧。
也许，这真的是一个好的开始。
周靖丞带着护士进来，又为薛雪做了一遍简单的检查，确认生命体征平稳后，才嘱咐道：“病人需要绝对的静养，你们也别太劳累，轮流休息。”
送走周靖丞，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苏沐沐自告奋勇地去打热水，兰天赐则继续守在床边，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母亲的脸。
他想把这二十年错过的时光，都用眼神补回来。
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都和照片里那个年轻明媚的女子依稀重叠。只是岁月和苦难，将所有的神采都磨去，只剩下满面风霜。
看着看着，兰天赐的眼眶有些发酸。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自己握着的那只手，轻轻地动了一下。
那是一种极其微弱的、神经质的抽搐。
兰天赐心中一紧，立刻低头看去。
薛雪的眼皮在颤动，干裂的嘴唇也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
“妈？”兰天赐凑近了些，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她。
“天……赐……”
两个字，从薛雪的喉咙深处艰难地挤了出来，含混不清，轻若游丝，却像两道惊雷，直直劈进兰天赐的耳膜里。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叫他了。
她叫出了他的名字。
一股巨大的酸楚和狂喜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热的手攥住，用力地揉捏着。二十多年来，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是被爱着的，是被母亲记挂在心尖上的。
“妈，我在这儿。”
兰天赐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滴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
他的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
“我在这儿，妈，我哪儿也不去。”
薛雪没有再说话，只是那只干枯的手，似乎用尽了力气，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指。
苏沐沐提着热水瓶回来，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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