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张泽泊工地。
景象与往日截然不同。原本只有民夫和监工的旷野上,矗立起一座森严的军营。青州军的旗号迎风招展,盔甲鲜明的士兵或列队巡逻,或在关键高地设置哨卡,弓弩上弦,刀枪出鞘,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芦苇荡和远方的地平线。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压过了工地的喧嚣。
“霹雳火”秦明顶盔贯甲,手持狼牙棒,如同一尊铁塔般矗立在刚被填平又被迫重新挖开的主沟渠旁。
他目光如炬,扫视着在士兵监视下小心翼翼挖掘的民夫,以及远处水波浩渺的梁山泊方向。他身后,是数十名同样全身披挂的亲兵。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挖快点!”
“霹雳火”秦明声如洪钟,既是催促民夫,也是在向可能潜伏的梁山贼寇示威,“有本总管在此坐镇,哪个不开眼的贼寇敢来捣乱,定叫他尝尝俺这狼牙棒的滋味!”
他的自信并非毫无根据。
青州军乃慕容彦达麾下精锐,训练有素,装备精良。
“霹雳火”秦明相信,只要梁山贼寇敢露头,他麾下这数千虎贲,定能将其碾为齑粉!他渴望战斗,渴望用敌人的鲜血洗刷前耻,更渴望早日看到水泊干涸,挥师踏平梁山!
而在秦明目光难以企及的、更深远的芦苇荡深处,几双锐利的眼睛正透过摇曳的草茎,冷冷地注视着工地上的森严军阵。
“哥,看到了吗?秦明这厮果然亲自来了,还带了这么多兵。”
“双尾蝎”解宝压低声音,对身旁同样伏低身形的“两头蛇”解珍说道。
他们兄弟二人如同融入环境的猎豹,身上披着特制的、沾满泥浆和芦苇叶的伪装服。
“两头蛇”解珍眯着眼,仔细观察着青州军的布防,点点头:“嗯,守得很严实,硬闯肯定不行。不过…军师料事如神,他们果然被逼得分兵驻守了。巨野泽那边,听说也去了两千人。”
“嘿嘿,”解宝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守得再严实,总有打盹的时候。咱们不急,军师说了,猫捉耗子,要的就是耐心。等他们松懈了,或者…等下一个‘关键’时刻。”
他目光投向那不断延伸、但距离贯通水源还差着老大一截的沟渠。
“两头蛇”解珍也露出一丝冷峻的笑意:“对,让他们先守着,让民夫继续挖。咱们兄弟,就陪这位‘霹雳火’好好玩玩。耗子,总归是耗子。”兄弟俩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隐没在茂密的芦苇丛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工地上的喧嚣与军营的肃杀依旧,但无形的杀机,已在这片被强行改变的天地间悄然弥漫。秦明焦灼地等待着不知何时会来的战斗,却不知自己守护的,正是一个注定无法完成的幻梦。
李铭顺在济州府衙,听着心腹汇报秦明已率主力进驻工地,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他立刻挥笔写下一道密令,却不是增援,而是命令原本负责协防工地的、为数不多的济州本地厢军“另有要务”,即刻撤回州城附近驻防。
工地上,只剩下“霹雳火”秦明的青州军,以及那些在皮鞭和刀枪下麻木挖掘的民夫,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与此同时,梁山泊后寨,一处僻静的关押院落。
连日来,“美髯公”朱仝和“插翅虎”雷横便被软禁于此。虽未上绑,也无苛待,但院门有喽啰把守,行动受限。
“美髯公”朱仝尚能静坐养神,或与看守的喽啰攀谈几句,打听些山寨情形。
“插翅虎”雷横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一张阔脸写满了焦灼与愁苦。
“朱大哥……这可如何是好?”
“插翅虎”雷横又一次重重地叹气,在狭小的院子里来回踱步,踩得地上的尘土都扬了起来,“我娘……我娘她老人家独自在家,她那眩晕症说犯就犯!平日里煎药、做饭、端茶递水,哪一样离得了我?如今我被困在这水泊之中,音讯全无,她老人家……她老人家怕是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了!”
说到最后,雷横的声音已带上了哽咽,虎目微红。
朱仝放下手中把玩的一枚石子,温言宽慰道:“雷横兄弟,莫要过于忧心。你我虽陷于此,但宋公明哥哥还在山下济州府衙当差。他为人最重义气,最是顾念兄弟情谊!临行前,我曾托他照看家中,他更是亲口答应会照拂你我亲眷。有公明哥哥在,令堂大人定会得到妥善安置,不至于无人照料。”
这话本是朱仝的肺腑之言,也是他心中最大的安慰。然而,雷横听了,脸上的愁容却丝毫未减,反而更添了几分不安:“朱大哥,话是这么说……可我这心里,七上八下,没个着落!你是知道的,我娘性子倔,又不愿麻烦邻里。公明哥哥……公明哥哥他如今在府衙当差,事务繁忙,又要对付这梁山……万一……万一他一时疏忽,或是被事情绊住了脚呢?我娘她……她身子骨弱,又倔,怕是……怕是饿着肚子硬挺着也不肯去求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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