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生拄着拐杖，在原地焦躁地踱了两步。
下河村距离黑虎山并不算太远，直线距离也就十几里地，是黑虎纵队获取外界信息和少量补给的一个重要窗口。
村里的百姓因为痛恨鬼子，也因为黑虎纵队上次救人的义举，对他们颇为友善，甚至有几个后生加入了赤卫队。
鬼子选择下河村作为目标，意图再明显不过，切断黑虎纵队与外界的联系，恐吓周边村民，同时也是一种试探，想逼迫黑虎纵队现身。
他手里能动用的力量实在太少了！
王老根的一班，算上他自己，满打满算还剩十二个老底子，其中一半带着伤。
再加上从赤卫队里挑出来的几个小伙子，总共也就二十来号人。
这二十来号人，要面对至少一个中队，甚至可能是一个加强中队的鬼子，而且对方还有步兵炮！硬拼？那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砸！
怎么办？
眼睁睁看着下河村遭殃？不行！绝对不行！
林楚生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不仅仅是因为伤口的疼痛，更是因为这艰难的抉择带来的巨大压力。
他瞥了一眼墙角的沙盘，目光在下河村和黑虎山之间逡巡。
有了！
他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不能硬拼，那就只能智取！拖延！把鬼子引开！
“老根叔！”林楚生看向王老根，声音低沉却异常坚定，“不能去下河村硬碰硬！我们人手不够，火力更差！去了就是送死！”
王老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看到林楚生不容置疑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林楚生说的是实话。
“但是，”林楚生话锋一转，语气变得狠厉起来，“我们也不能让鬼子舒舒服服地去屠村！更不能让他们轻易摸到咱们黑虎山的老巢！”
他拄着拐杖走到沙盘前，指着黑虎山南麓错综复杂的地形：“鬼子带着炮，肯定要走大路。
从下河村方向过来，进山的必经之路就那么几条。
老根叔，你现在立刻带着一班剩下的弟兄，还有赤卫队的小伙子们，分成六组，两人一组，老兵带新兵！”
王老根眼神一凛：“纵队长，你的意思是？”
“把咱们缴获的和带来的所有手榴弹，能用的都带上！给我把鬼子可能走的每条进山小路，都给我布上诡雷不用多，但要隐蔽，要狠！”林楚生的手指用力戳在沙盘的几个隘口上，“目标不是杀伤多少鬼子，是迟滞他们！骚扰他们！让他们摸不清我们的虚实，不敢轻易往山里钻！”
他顿了顿，继续道：“把他们拖住，拖得越久越好！等到我们的大部队回来再让他们好好喝一壶 ”
王老根听明白了，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这是游击战的精髓！避实击虚，化整为零，利用熟悉的地形消耗敌人！他猛地一拍大腿：“好！就这么干！俺保证把这帮狗娘养的鬼子，在山里遛得团团转！”
“第二，”林楚生又看向旁边的两个赤卫队员，“你们立刻分头行动！用最快的速度去通知下河村、上河村，还有附近所有跟咱们有联系的村子！告诉乡亲们，大批鬼子来了，目标可能是他们！让他们立刻收拾细软，往山里躲！越深越好！告诉他们，黑虎纵队正在牵制鬼子，让他们抓紧时间！”
“是！”两个年轻的赤卫队员脸上带着焦急和坚毅，领命后转身就冲出了窝棚，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第三，”林楚生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鬼子这次来势汹汹，黑虎山现在的位置可能已经暴露。
老根叔你们在外面袭扰的同时，我们留守的人，立刻开始对营地进行彻底的隐蔽和转移准备！所有物资打包，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就地掩埋！做好随时放弃这里的准备！”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张政委他们带着人去执行任务了，我们必须保证后方的安全，不能让他们回来的时候，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命令清晰而果断，迅速驱散了刚才的慌乱和无措。
王老根重重地点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战意：“是！纵队长！俺这就去安排！”
他转身大步走出窝棚，洪亮的嗓门立刻在临时营地里响起：“一班的！还有赤卫队的！都给俺滚过来集合！快！”
很快，营地里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低沉的命令声。
留守的二十多名战士被迅速动员起来。
老兵们熟练地检查着武器，往身上塞满了手榴弹和子弹。
新兵们虽然脸上还带着紧张，但在老兵的带动下，也咬着牙，默默地做着准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临战前的肃杀和决绝。
林楚生拄着拐杖，站在窝棚门口，看着战士们分成小组，在王老根的带领下，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南面的山林中。
夜风吹过，带来山野的寒意，也仿佛带来了远方隐约的喧嚣。
他知道，一场力量悬殊的较量，已经拉开了序幕。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相信王老根，相信那些奔向村庄报信的赤卫队员。
南麓山道，月光被茂密的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洒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投下斑驳诡异的光影。
王老根佝偻着腰，像一头经验丰富的老狼，悄无声息地穿行在林间。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同样猫着腰的年轻赤卫队员，叫狗剩，是下河村的，对这片山林熟悉得像自家后院。
“叔，就这儿？”狗剩压低声音，指着前方一处狭窄的隘口。
隘口两边是陡峭的石壁，只有中间一条仅容两三人并行的小路蜿蜒通过。
王老根停下脚步，仔细观察了一下地形，满意地点点头：“嗯，这地方不错，叫‘一线天’，鬼子想过去，就得排着队。在这儿给他们下点料，够他们喝一壶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两颗脚盆军手榴弹。另一个老兵也拿出准备好的铁丝和木桩。
在王老根的指导下，他们很快在隘口中间的草丛里挖了个浅坑，将两颗手榴弹并排埋好，装上引信，然后拉起一根几乎与地面齐平、被树叶和杂草精心伪装过的绊索，连接到引信的拉环上。绊索的两端，则牢牢固定在路边的树根和石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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