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毫无征兆地袭来!范增猛地捂住嘴,枯瘦的身体因剧烈的痉挛而剧烈抖动,如同风中残烛。他迅速从宽大的袖中抽出一方素白的丝帕,死死捂住口鼻。咳嗽声压抑而痛苦,被殿内震耳欲聋的喧嚣所掩盖。
许久,咳嗽才渐渐平息。范增缓缓移开捂嘴的丝帕,动作极其隐蔽而迅速。他浑浊的老眼飞快地扫了一眼丝帕的中心——那里,赫然裂开了一小片极其刺眼的、闪烁着诡异金属光泽的银灰色污渍!那污渍如同活物,在素白的丝绢上微微晕染开,散发出一种若有若无、冰冷而甜腻的金属腥气!
汞毒!
范增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骊山地宫汞河决堤的传闻,咸阳方向飘来的、沾染了诡异银霜的寒风……这来自帝国陵墓最深处的死亡气息,竟然已侵入了他的肺腑!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紧了那方染毒的丝帕,指节因用力而惨白。他猛地抬眼,再次望向王座上那个对近在咫尺的危机毫无所觉、依旧沉浸在毁灭快感与酒色之中的项羽,一股混合着悲哀、愤怒和无力回天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竖子……不足与谋……”一声低不可闻、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的叹息,如同游丝般从范增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间逸出,瞬间消散在鼎沸的椒酒浓香与狂热的喧嚣之中。
---
**霸上。汉军大营。**
与彭城宫阙的暖香奢靡截然相反,这里是初冬关中最真实的粗粝与清寒。
军营扎在渭水南岸一片地势稍高的土塬上。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寒风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连绵起伏的灰色营帐。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混合着潮湿泥土、皮革鞣制、马匹汗臊、劣质烟草、以及大锅熬煮的粟米粥的复杂气息。营帐之间,泥泞不堪,随处可见车辙和马蹄踩踏出的深坑,积水映照着灰暗的天光。
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而务实。
帐内陈设极其简陋。中央一个巨大的青铜火盆,里面燃烧着耐烧的松木疙瘩和干牛粪,散发出带着松脂和草腥味的热气与烟雾,勉强驱散着帐内的寒意。火盆旁,一张巨大的、用原木粗糙拼成的桌案上,摊满了各种图卷、木牍和算筹。一盏青铜雁鱼灯吐着幽暗的光焰,映照着围在桌案旁的几张面孔。
刘邦盘膝坐在主位的一张旧毡毯上。他未着冠冕,只裹着一件半旧的玄色棉袍,袍角还沾着泥点。脸上带着长途奔波后的风霜和疲惫,但那双细长的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如同暗夜中的狐火,在幽暗的光线下灼灼生辉,扫视着案上的图卷。他手里拿着一个粗陶碗,碗里是冒着热气的粟米粥,正小口啜饮着,暖着冻僵的手。
萧何坐在刘邦右手边。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深衣,面容清癯,眉头微蹙,正就着灯火,用一把锋利的小铜刀,极其专注地削刻着一块新的松木牍。木牍边缘整齐,木屑随着他沉稳的动作簌簌落下。他削几下,便停下来,仔细审视着木牍的平整度,手指轻轻拂去木屑。他的动作一丝不苟,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严谨。削好的木牍在他手边已经堆了一小叠,散发出新鲜木材特有的苦涩清香。
张良坐在刘邦左手边。他披着一件厚实的青色毛氅,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沉静如古井无波。他修长的手指,正轻轻点着摊在桌案最中央的一幅草图。那草图绘制在一块硝制过、但边缘已经磨损的羊皮上,线条简洁却精准。上面用细密的墨线勾勒着蜿蜒的山脉、河流、隘口,并用极其工整的秦篆标注着地名、里程、水源点。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条用暗红色颜料(正是牛血)醒目勾勒出的路径,如同一条潜伏的毒蛇,从秦岭深处一个标注着“陈仓故道”的起点,曲折而出,直指渭北平原腹地!
陈仓道!暗渡陈仓的生命线!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这幅关键的羊皮草图边缘,沾染着几处已经干涸发黑、却依旧刺目的暗红色斑点——血迹!那是斥候纪信小队在探路过程中,遭遇楚军巡逻小队或山中猛兽时留下的生命印记!淡淡的、混合着铁锈和血腥的咸腥气味,从羊皮上隐隐散发出来,与帐内松脂、牛粪燃烧的气味、新鲜木牍的清香、以及粟米粥的温热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而沉重的战争气息。
“子房,此图……真乃神助!”刘邦放下陶碗,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条暗红色的血线,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一丝后怕的沙哑,“若非纪信舍命探明此道,吾等困守汉中,终为项羽釜中之鱼!”
“此天助汉王,非良之功。”张良微微欠身,声音平和,“纪信军侯所部,折损三成,方得此图。图上每一寸,皆染我汉军儿郎之血。”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羊皮上的一处暗红血斑,指尖仿佛能感受到那份血牲的滚烫。
“萧何,”刘邦转向正专注削牍的萧何,“木牍备得如何?此图需尽快誊录,分发诸将,务必烂熟于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一统天下的帝王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一统天下的帝王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