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臣明白!”李斯心头寒意更甚,再次叩首。他知道,沛县,那个叫丰邑中阳里的地方,即将被帝国的酷烈彻底碾碎,成为震慑天下的活标本。
---
沛县,丰邑中阳里。
初春的细雨,并未带来生机,反而将这座本就不大的村落浸泡在一片凄冷泥泞的绝望之中。土坯垒砌的房屋低矮破败,茅草屋顶在雨水的浸泡下垂头丧气。村道早已化为泥潭,混杂着牲畜的粪便和枯草的腐叶,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死寂得如同坟墓,只有雨滴敲打屋顶和地面的单调声响,以及偶尔从门缝里传出的、压抑到极致的、女人和孩子的啜泣声。
村口那株据说有百年树龄的老槐树下,此刻却围满了人。不是往常的闲谈聚会,而是黑压压一片被绳索捆绑串联起来的村民!男女老少皆有,个个面如死灰,眼神空洞麻木。冰冷的雨水顺着他们肮脏纠结的头发、蜡黄惊恐的脸颊流淌,浸透了单薄的、打着补丁的葛麻衣物。沉重的木制或铁制枷锁套在他们的脖颈和手腕上,磨破了皮肉,渗出血丝,混合着雨水和泥浆,留下道道污浊的痕迹。孩童被这沉重的刑具压得直不起腰,只能蜷缩在泥水里瑟瑟发抖,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
身着崭新玄色官袍、面容冷硬如铁的新任沛县县令,在一群如狼似虎、披坚执锐的郎卫簇拥下,立于临时搭起的草棚下避雨。他手中高举着一卷明黄色的帛书诏令,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每一个村民的心头,也砸在泥泞的雨地里:
“……**沛令、尉、狱掾玩忽职守,致使重犯脱逃,罪无可赦!着即锁拿,押赴骊山,顶替刑徒缺额,永世苦役!沛县阖城,大索二十日!逆犯刘季亲族:刘太公、刘媪、刘仲、刘交……故旧:卢绾、审食其……凡名册所列者,无论知情与否,尽数没为骊山官奴!邻里不举,连坐同罪!**”
每念出一个名字,人群中便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和绝望的哀求!
“冤枉啊!青天大老爷!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季儿他……他早就不是我们家的人了!他做的孽,凭什么要我们偿啊!”
“孩子!我的孩子还小!求求你们放过他吧!”
新任县令对哭嚎哀求充耳不闻,继续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宣读:“……**另,逆犯刘季,罪大恶极!天下通缉!生擒者,封关内侯!献首级者,赐千金,爵五大夫!有藏匿、资助、知情不报者,诛三族!**” 他收起诏书,冰冷的目光扫过泥水中如同待宰羔羊的村民,最后落在村口那株老槐树上悬挂着的、一幅刚刚绘制好、墨迹犹未干透的“海捕图形”上。
那图形画得颇为传神:一个宽额隆准(高鼻梁)、留着短须、面带几分市井无赖般惫懒笑意的中年男子头像。旁边用朱砂写着巨大的“逆犯刘季”,下方是令人窒息的赏格:“生擒封侯!献首千金!” 雨水冲刷着画像,墨迹晕开,让画像上刘季的笑容显得有几分诡异。
“看到了吗?” 县令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指着那画像,“这就是你们丰邑中阳里养出来的好儿子!好亭长!他喝醉了酒,放走了骊山一百二十个该千刀万剐的刑徒!拍拍屁股钻了山!留下你们这群老老少少,替他顶罪!替他受这枷锁!替他……去骊山的地宫底下喂石头!”
他的话语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抽在村民们早已崩溃的神经上!对刘季的怨恨、对朝廷的恐惧、对自身命运的绝望,在冰冷的雨水中疯狂发酵!终于,一个被枷锁压得直不起腰的老汉,朝着画像的方向,发出了一声泣血的诅咒:
“刘季!你个天杀的畜生!你害死全族!你不得好死啊——!”
这一声诅咒,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刘季!你个挨千刀的!”
“都是你!是你害了我们!”
“你死了也要下十八层地狱!”
愤怒的、绝望的、带着血泪的诅咒声浪,瞬间压过了雨声!村民们将所有的恐惧和怨恨,都倾泻到了那个画像上依旧带着惫懒笑容的男人身上!仿佛只要咒骂得足够恶毒,身上的枷锁就能轻一分,去骊山的命运就能改变一丝。
新任县令看着眼前这由他亲手挑起的、对刘季的集体诅咒,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满意的弧度。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恐惧需要宣泄口,而刘季,就是最好的靶子。他挥了挥手,郎卫们如狼似虎地驱赶着哭嚎咒骂的村民,如同驱赶一群牲口,踏着泥泞,向着未知的、充满死亡阴影的骊山方向蹒跚而去。沉重的枷锁碰撞声,混合着绝望的哭嚎和恶毒的诅咒,在凄风冷雨中久久回荡。
---
与此同时,数百里外。
芒砀山泽深处。
这里与沛县的凄风苦雨截然不同。连绵起伏的山峦被浓密的原始森林覆盖,古木参天,藤蔓缠绕。早春的雾气终年不散,如同巨大的白色纱幔,将山谷沟壑笼罩得一片朦胧,十步之外难辨人影。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弥漫着浓重的腐叶、苔藓、野兽粪便和某种奇异瘴气的混合气味,吸入口鼻带着一股甜腥的凉意。脚下是厚厚的、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腐殖层,踩上去松软湿滑,稍不留神便会陷入泥沼。各种不知名的毒虫在枯枝败叶间簌簌爬行,色彩斑斓的毒蛇盘踞在潮湿的岩石上,吐着猩红的信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一统天下的帝王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一统天下的帝王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