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铁犁旁,手指点向那粗壮的犁辕:“若以此等硬韧之柘木、或枣木为芯,外以薄铁片包裹加固,关键受力节点以精铁榫卯或箍环紧固!如此,既保犁辕坚韧,承力不逊纯铁,又可节省铁料…七成以上!”他又指向犁梢,“犁梢更是如此,纯以硬木削制即可!”
李斯的声音清晰而自信,带着一种洞察本质的明澈:“此法,臣称之为‘铁包木’!核心要害之处,如犁冠、犁壁,仍用铸铁,取其锋锐坚韧;非核心承力或无需锐利之处,则以铁包木代之,取其轻便省料!如此,一副新犁,所耗铁料,不足纯铁犁之三成!而耕效,依臣估算,至少可保留纯铁犁之八成以上!虽不及全铁犁那般摧枯拉朽,然比之旧式木石犁,依旧有云泥之别!”
他环视众人,最后向嬴政深深一揖:“陛下!此乃折中之法!以有限之铁,兼顾农桑之利与兵戈之需!既可解郑内史之忧,广兴农器,增益仓廪;亦不损大将军之志,保兵甲之锋锐!更暗合老将军‘取舍权衡’之道!臣恳请陛下圣裁!”
“铁包木…省铁七成…留耕效八成…”嬴政低声重复着李斯的关键词,目光再次落在那具黝黑的铁犁上。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拨开迷雾、找到通途的锐利光芒。李斯的方案,如同在农与战的天平之间,找到了一根精妙的杠杆,虽非尽善尽美,却最大程度地维系了平衡。
“善!”嬴政猛地抬头,声音斩钉截铁,如同金玉交鸣,瞬间定鼎了殿中所有纷争!“李斯之言,深得朕心!‘铁包木’之法,可行!”
他的目光扫过郑昌与蒙恬:“治粟内史郑昌!”
“臣在!”郑昌连忙拜倒。
“着你与少府通力协作,依‘铁包木’新法,速制新犁图谱!由少府统一督造核心铁件(犁冠、犁壁、关键箍环),分发各郡工坊!各郡依图谱,就地取材,打造木件,组装新犁!首要配给关中、巴蜀、河东等产粮重郡!务必于春耕结束前,推广万具以上!所需铁料,由少府库藏拨付,兵部核准数量,不得克扣!”
“臣遵旨!”郑昌声音带着激动与如释重负。
“大将军蒙恬!”
“臣在!”蒙恬肃然应道。
“兵部所请本岁铁料配额,足额拨付!少府‘铁包木’新法所省之铁料,尽数划归兵部!着工师(掌管兵器制造的官员)督造,务求戈矛更利,甲胄更坚,弩机更强!不得有丝毫懈怠!”
“诺!臣定不负陛下所托!”蒙恬抱拳,声音铿锵。
嬴政的目光最后落回李斯身上,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化为冰冷的律令:“廷尉李斯!”
“臣在!”
“以‘铁包木’新法为基,增补修订《厩苑律》(秦代关于牛马管理及农具使用的法律)!增‘铁器农具’专章!明文规定:凡官造农具,其核心锋利、承重之铁件,形制、用料、火候,皆由少府统一规制,各郡工坊按图索骥!其木件取材、制作标准,亦需明确!凡私铸铁犁、或擅改规制、以次充好者,依律严惩!凡铁料分配、铸造、领用,皆需登记造册,一式三份,少府、兵部、廷尉府各存其一!数字,便是律法的筋骨!朕要这耕战二柄,皆在律法之中,皆在朕的掌心!”
“臣领旨!定当竭尽所能,完善律条,督行天下!”李斯深深拜伏,声音沉稳有力。
嬴政缓缓站起身。玄色的袍袖垂落,掩住了他袖中紧握的、象征着无上权柄的手。他的目光扫过殿中肃立的群臣,扫过那具引发了滔天波澜、此刻却仿佛归于沉寂的铸铁犁铧,最终投向殿外广阔的天空。
“农,乃血脉。战,乃爪牙。血脉需畅,爪牙需利。朕的天下,容不得偏废!”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主宰乾坤的凛然威严,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臣子的神魂深处,“以律法为尺,以铁器为刃!这耕与战的天平,朕自会拿捏!退朝!”
沉重的殿门缓缓开启,天光涌入。群臣躬身退下,心思各异。而那具黝黑的铸铁犁铧,依旧静静地躺在章台殿冰冷的金砖地上,仿佛一个沉默的见证者,见证着帝王如何以无上的权柄与冰冷的律法,在农桑的沃土与战争的烽烟之间,划下了一道精妙而脆弱的平衡线。帝国的巨轮,就在这微妙的平衡中,继续向着未知的深水区,轰然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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