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肃州启程,一路南下,沿途风物渐从荒凉转为烟柳画桥。
沈之珩怕云鸾体弱经不起马车颠簸,特意命人将车厢内铺了厚厚的软垫,四角悬了驱虫蚊香囊,里头还装着安神的沉水香。
车窗纱帘换了轻透的云影纱,既遮风,又不阻她看景。
云鸾起初还端坐着,仪态端庄,可连日的奔波终究让她有些吃不消。
沈之珩便令人时常在中途停下来,亲自来扶她下来走走,也看看沿途这些春日盛景。
有时会遇见雨天,行车不便,他便令红药送来一盏温热的参茶,或是送一些蜜饯梅子给她做零嘴,有时还会送来一些游记之类的闲书供她解闷。
行至第三日,云鸾主动去了沈之珩的马车。
他的车厢内陈设极为简雅,正中一方紫檀小几,上头摆着香炉,袅袅升起的烟线如游丝一般。
他正在调香,见她来了,眉眼未抬,只往旁边让了让。
云鸾便挨着他坐下,看他修长的手指拈起银匙,舀了一勺龙脑香末,轻轻倾入炉中。
“试试?”他将香炉往她那边推了推。
云鸾垂眸,鼻尖轻嗅,一缕清冽的香气钻入肺腑,她微微颔首:“好闻。”
沈之珩唇角极淡地扬了扬,没说话。
马车行至崎岖山路,车厢猛然晃了一下,云鸾身子未稳,险些磕在车壁上,却是他伸出手臂将她揽了回来,抱入怀中,而后很快又放开她。
等云鸾缓过劲儿来,见他面色淡然,仿佛只是兄长照料妹妹,理所应当。
有时红药来替他换药,云鸾就坐在一旁,安静地翻着书卷,可眼尾的余光却总忍不住瞥向他的手臂。
那道狰狞的伤疤横贯手腕,尚未完全愈合的皮肉仍泛着淡红。
红药动作利落,他却连眉都不皱一下,只在云鸾指尖无意识攥紧书页时,才侧首看她一眼,眸色深深,似笑非笑。
夜里宿在驿站,他总会让人先备好热水与饭菜送至她房中,睡前再亲自检查她屋内的窗栓。
他温润守礼,她乖巧柔顺,两人之间,相处越发恬淡,却似始终隔着一层薄薄的纱。
那些不经意间交错的视线,那些若有似无的触碰,却如暗潮涌动,悄无声息地,将某些不可言说的情愫,埋得越发的深了。
马车行了八九日,终是到了扬州的地界儿。
云鸾掀开了马车的帘子,望见东方的天际已泛出了零星的鱼肚白,丝丝缕缕的金光穿透了云层,落在了广袤的原野之上,更落在了高大的扬州城门之上。
兜兜转转,即便再也不甘愿,她仍旧是回到了这里。
千里莺啼绿映红,扬州是个典型的江南之城,旭日的辉光给整座城池镶嵌了一层金边,她的身影隐在朦胧的晨雾之中。
进了城,便是宽阔的大街,两旁的商铺鳞次栉比,卖花的姑娘当街笑立,怀中捧着挂着水珠,尚未完全盛开的各色鲜花,迎着云鸾的马车而来,“姑娘人比花娇,与公子真是一对璧人呢,开得正好的杜鹃,要来一束带回去插瓶么?”
云鸾正想拒绝,沈之珩已经开口。
“我们是兄妹。”
卖花的姑娘愣了一下,随即看到他摊开的掌心中躺着的碎银,开心地递上了怀里的杜鹃。
“可您的妹妹与您长得一点也不像呢。”
沈之珩微微一笑,马车已驶过那卖花的姑娘身旁。
云鸾接过杜鹃花,淡淡的花香将她笼罩,她看向不远处的河道,那条河通往城外,是朝着上京的方向去的。
一个月后,她就要随着沈家乘船从那条河前往上京了。
沈之珩的任命书已经下来了,朝廷给不出什么恩赏了,便赐了他一座大宅子,叫他将沈家人全都接到上京中去,这趟他们回来,便是回来处置沈家老宅的祖业。
该卖的卖,该收的收,该留人手的留人手,去上京要不了多少人,走水路也带不了多少东西,一个月足矣。
马车缓缓驶过扬州城的街道,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云鸾掀开车帘一角,目光掠过当时因兵乱备受冲击的主街。
战火虽已熄灭,但这条街道仍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气息。
茶楼酒肆重新开张,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行人往来如织,仿佛一切如旧。
可当马车经过曾经的沈府门前时,云鸾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了过去。
朱漆大门斑驳剥落,倒了半扇,连门前的石狮都缺了一半身子,院墙上残砖碎的满地都是。
府内隐约可见焦黑的梁木,几处屋宇坍塌,杂草从砖缝中钻出,在风中轻轻摇曳。
曾经气派的沈家大门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只剩一片萧索。
马车未停,继续向前行驶,转过一条幽静的巷子,一座崭新的府门矗立眼前,黑漆大门,门前两株老梅虬枝盘曲,牌匾上写着二字,正是“沈府”。
车夫勒马停稳,云鸾望着那熟悉的匾额,一时恍惚。
三老爷沈允和四老爷沈研早已带着管家下人候在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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