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神界，也会有许多凡人才会用到的东西。
大到房屋床榻，小到茶杯碗盘。
而这里什么都没有。
因为日月神尊是真正意义上强大无极的神明。
他们不需要劳作，不需要睡觉，不需要吃饭。甚至不需要娱乐，不需要情感。
他们就如日月般亘古存在，不言不语，只是存在。
若不是日神生出了他不该有的情绪，没有算计月殊，这里永远都不会有丝毫改变。
虽说……
改变后的模样，也完全算不上好。
“呼——”
孤寂凄凉的风声在耳畔呼啸。
蓝泠正看得入神，忽然听到一阵古怪的笑声。
“叽叽叽……！”
那声音与方才所听到的日灵的声音很像，像是急促的拨弦声，泛起癫狂诡异的感觉。
蓝泠和月殊同时转头，便看到一大群日灵歪七扭八地倒在一起，随着狂风吹过去。
“叽叽叽……是不是你杀了我？我要把你的心脏挖出来！”
“你又记错了，杀你的不是我。”
“那家伙是什么味道的？让我尝尝！”
“杀我的不是你？难道是我？我杀了我自己？我杀了我自己！叽叽叽叽！”
“我的腿呢？你们看到我的腿了吗？叽！你为什么抢走我的腿？还给我！”
“娘……你是我娘吗？你们听到了吗？我娘叫我回家了！”
那些声音是那么疯狂，表情是那么狰狞，可它们什么都做不了，只是无力地重叠在一起，像泡沫一样翻滚。
因为日灵本身是没有攻击性的，无论多么疯狂地争斗，也不会使对方受伤。
蓝泠的眸光微凝，简直就像……就像把很多疯子装进了不宜行动的袋子里。
它们不会生病，不会变老，不会死去。
它们会随着漫长的时间忘记自己的名字，忘记曾经的一切，只留下那一点贪嗔痴的妄念。
日神给了它们再次拥有实体的机会，却将它们关进了一个更可怕的巨大监狱。
不过……
有疯子灵魂，应该就有正常灵魂吧？
虽说可能不多。
蓝泠收回眸光，与月殊飞向建筑物最多的那块岛屿。
那里有数不尽的奇形怪状的建筑物，构成建筑的是一种非土非砖非瓦，甚至非铁非木非石，类似日光凝结的东西。
月殊低声道：“日月天阶之顶没有元素，你所看到的土地、植物、风，都并非五界内所定义的那些，而是日月精华凝聚而成的存在。”
所以它们不能用来制造任何造物。
这里的建筑物都只是形似，实际上完全无法居住。
生活在“城市”里的日灵们也只是在表演生活，实际上它们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只是表演给头顶上的神明看罢了。
蓝泠举目望去，便看到一行行日灵迷茫呆滞地飘过街道，犹如行尸走肉。
“卖头瓜了，卖头瓜了！”
“你这头瓜多少钱？我买回去炖汤喝。”
“不对吧？我记得这个不叫头瓜。”
“好像是，但我记不清了。”
“记得清的都去皇宫给日神陛下讲故事了，哪里会待在这儿？”
“皇宫是什么？也可以炖汤吗？”
“应该不能，可能是一种……一种……叮！我的头好痛！”
几个日灵每天都需要重复同样的表演，可时间长了，它们的记忆逐渐模糊，记不清台词，也记不清道具了。
原本顺畅运行的城市，总有一块地方出现故障，日灵们痛苦地抱在一起。
凤兮皱着眉头：“凡人向往成神，神明却向往凡人的生活，真是奇怪的轮回。”
“那还是凡人更苦，神主要就是太闲了。”龙珑锐评。
神识布袋摇晃着绳子：“虽然你的结论很犀利，但是痛苦就是痛苦，本不该拿来比较。至于日神的这些行为，那就另当别论了。”
梼杌刚吃了一肚子灵果，撑得不想说话，只默默看戏。
自从开始摆烂，整个兽都精神了，日子别提多舒坦了。
不管是人还是神，日子都没有它美！
“爹爹，我想吃糖葫……不，不对！你不是我爹爹，你是谁！你是谁啊！”
“嘘，不要闹了，孩子，被日神陛下发现我们都要死！”
两个手牵手逛街的日灵忽然大叫起来，扮演儿子的日灵什么也听不进去，歇斯底里地哭叫，如破碎的琴弦般尖锐刺耳。
附近的其他日灵神情麻木，似乎早已习以为常，自顾自地重复着表演。
很快，几个行动迅速的日灵飞掠过来，强行拖走这对“父子”。
“你们是谁？放开我！放开我！”
“是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不关我的事啊，不要抓我！”
绝望的叫声愈来愈远，消失在街道尽头。
其他日灵甚至没有施舍半点余光，仍旧如行尸走肉般前进，继续重复表演了无数遍的表情、动作和台词。
它们不需要吃饭睡觉，到了点就出来表演，结束了就回去等待，等待下一场表演。
这无疑是巨大的精神折磨，彻底疯了后，不是被“销毁”，就是成为那些飘荡在风里的“孤魂野鬼”。
蓝泠站在诡异的城市里，犹如站在一个巨型舞台上。
不仅仅是表演者感受到折磨，就连她这个观众的眼睛和精神都被折磨了。
想来日神从未见过真正的人间市井，便不会觉得折磨，反而会认为十分“熙攘热闹”。
月殊微微低眸，看出她眼里的挣扎：“不想看便不要看了。”
他一直都认为改造日灵是个馊主意，但日异执迷不悟。
“我们去找日神吧。”
蓝泠收回目光，不再去看这个诡异的舞台。
她有些许好奇，几千年过去了，每天都重复一模一样的表演，日神不会觉得腻吗？
那些所谓的给日神讲故事的日灵，又在讲些什么故事？几千年都讲不完？
“嗯。”
月殊带着她向日异曾经最喜欢待的地方飞去。
半途中，蓝泠又看到了好几座城市，有模仿凡界人界的，也有模仿灵界、仙界和神界的。每一界她都去过，一眼便能认出。
只可惜每个城市都只是表面像，甚至连表面都像得十分诡异，有诸多不合理的地方。
与其说是一个个城市，不如说是一个个戏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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