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一看,是个干巴瘦的老头子,七十多岁,皮肤黝黑,背有点驼,眼睛却亮得吓人。虽然穿着普通的对襟褂子,但腰板挺得笔直,双手微微颤抖,手背上青筋暴突。
"晚辈失礼了。"我连忙起身。
"坐下说话。"老人随手抓起条长凳,"老夫姓张,在这牌会混了五十来年,什么牌没见过?"
"见笑了。"我尴尬地搓手。
"江湖上不光是比技术,还讲规矩和人情。"张老头摸出个烟袋锅子,点上,咂摸了两口,"你那套路我瞧出来了,'影子门'的路数,夹杂点'罗甲门'的手法,可惜生硬得很,没灵性。"
我一惊:"您怎么知道?"
"我这双眼睛看过的把式,比你吃过的盐都多!"张老呵呵一笑,大黄牙磨得平平的,"看你的手法就知道,左右开弓,不伦不类,像个四不像。"
"师父说我太固执,可是..."
"师父说的没错,年轻人,你毛病不少。"张老敲了敲烟袋锅,"这牌桌上,最忌讳自以为是,拿着半吊子功夫就觉得天下无敌。现在吃点亏好,若放江湖上,早就被人剁手指了。"
这话说得不客气,但句句扎心。我明知道自己修为不够,可总是被胜利冲昏头脑,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老一辈的东西不一定适合你。"张老继续说,"罗甲门和影子门走的是两条路,你想左右逢源,结果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什么都学不精。"
"那我该怎么办?"我问,口气软了下来。
"先回到原点。"张老把烟袋在手心里敲了敲,"学牌不光是学技术,更是学做人。这里的每一门手艺,都是几代人用命换来的,没有最好的路子,只有最适合你的路子。"
他这一席话说得我沉默良久。想起松鹤庄的日子,想起表叔教我时的耐心,想起铁三角分散前的誓言。那些骄傲和虚荣,在这个破败的宗祠里,在这些民间艺人面前,变得那么可笑。
"多谢前辈点拨。"我真心实意地鞠躬。
"去吧,放下身段,多向他们请教。这里没有高低贵贱,只有同道中人。"
接下来两天,我彻底放下架子。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跑到宗祠门口等开门,然后谦恭地向各位前辈学习。不再刻意炫技,而是专心观察,认真记录。时不时掏出小本子记上几笔,或者摆弄那些不同材质的牌,体会手感差异。
晚上回到破旧的旅馆,躺在摇摇欲坠的床上,依然忍不住回想各门各派的手法和特点。湖南师傅教了几个"蝴蝶手"的技巧,福建老者指点了"竹节诀"的要领,连那个粤东老太太也对我另眼相看,传授了"折扇式"的入门手法。
张老时不时过来关照,见我态度诚恳,也来了兴趣:"年轻人开窍了。记住,江湖没有捷径,唯有勤学苦练,还有最重要的——放下傲气,敞开心扉。"
最后一晚,牌会举行了传统的"车轮战"。每人轮流坐庄,十分钟换一次,考验临场应变能力。我没急着上去,而是安安静静站在一旁,仔细观察各路高手的手法和特点。
忽然有人拍我肩膀,回头一看,是那个湘派师傅:"小兄弟,要不要坐上来试试?"
我摇摇头:"我还没看够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旁边的默哥不由得挑眉:"小子开窍了啊。"
他没再多说什么,但那一刻,我忽然感到一种默契,一种战友间的信任和尊重。
"看来小伙子还是有救的。"花蕊终于放下手机,破天荒地夸了我一句。那是部摩托罗拉V68,半个手掌那么大,上面有个彩屏,在灯光下闪着蓝光。这东西在广州不值一提,在这小镇上可是新鲜玩意,不少人偷瞄。
"有两个未接来电。"花蕊瞟了眼屏幕,"都是陌生号码。广州的。"
我和默哥对视一眼,都有种不祥的预感。那些人不会这么快就追上来吧?
第三天傍晚,牌会结束。按传统,每个初来乍到的新人都得受一礼,表示尊重这片江湖。我早备好了一条中华和一瓶二锅头,虽然寒酸,但心意到了。
张老送我们到宗祠门口:"有空常来,东山牌会每年都办。牌是小事,交朋友才是正经事。"
"多谢前辈指点。"我由衷地说。
"路还长着呢。"张老拍了拍我的肩膀,手劲不小,"一步一个脚印走,别想着一口吃成胖子。"
走出杂货店,暮色四合。古镇的石板路上灯火昏黄,远处传来几声犬吠。街角的录像厅放着周星驰的《赌侠》,隐约能听到"做人如果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分别"的台词。
旅馆老板娘见我们要走,难得热情起来:"小伙子,是不是打算去香港啊?是不是要参加牌王大赛啊?"
"您怎么知道?"我一愣。
老板娘嘿嘿一笑:"每年这时候,来我们这儿的人都是奔着香港去的。"她从柜台下摸出张皱巴巴的报纸,"喏,今年的比赛下个月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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