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麻将馆赌徒没敢在街上动手。圆脸男嘴里啐了口,最后收了我二十块"指路费"。临走前,他拍拍我肩膀,笑得阴森:"外地仔,在广州揾食,看清道先行。"
一个礼拜过去。松鹤庄还是没影。手里那点钱烧得飞快,住了四天的地下室旅馆,剩下不到两百块。省着用,早上一个茶叶蛋,晚上两块钱的白粥就着咸菜。
睡不好,连着做噩梦。梦里全是表叔最后那个眼神。
那天,路过黄花岗附近的平民广场。几个男人蹲在地上摆了副扑克,玩着"水龙"。三五个人围着,吆五喝六。桌子是张铺开的报纸,纸边压着几块砖头,砖缝里夹着零散钞票。
我在边上站了会,记下牌路和手势。老千手法高明,但我认得出来——翻边控牌,这在北方叫"栽边角",和表叔教的"草蛇灰线"路数相似。
"边个?要不要玩把?"荷官五十来岁,头顶秃了一大片,手指粗短黝黑,跟煮熟的猪爪似的。洗牌手法倒是利落,一副牌在指间飞舞,像活了一样。
表叔的话在耳边响:"首战选软柿子,稳扎稳打"。这老头明显专业,赢面不大。正要走,旁边一个瘦子抓住我手臂:"怕咩?十蚊一把,赢咗一碗车仔面钱。"
瘦子嘴上起泡,眼神飘忽,一看就是托儿,还不是高级那种。
"乜规矩?"我装懵,挤出几个半生不熟的粤语词。
秃顶荷官眼睛一亮:"北方人?规矩好简单,三张牌比大小。"
水龙和北方三公差不多,但牌型组合更多,节奏更快,变化也多。表叔略微提过,说南方牌术重在一个"快"字。
犹豫了下,口袋里的最后两百块钱沉甸甸的。十块钱能买两顿饭,赢点更好,输了也不伤筋动骨。
"得,玩两把。"我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元钞票。
"坐坐坐。"秃顶哈哈一笑,让我蹲下,"老乡啊?哪里人?"
"哈尔滨。"随口编了个地名。
秃顶的笑容更热情了:"正宗北方仔!好啊,咱北方人在广州吃得了苦。"
第一把果然让我赢了十四块。瘦子和另一个托儿不住怂恿:"手气旺,继续!"
轻敌之心起。我心里盘算着:这帮街头混子手法是够花,但底子不硬,一看就是坑外地佬的。表叔教的几套基本功在手,说不定能小赚一笔,至少解决几天温饱。
"五十。"我丢出钱,三天的伙食费。
牌局进行中,我瞅准时机,用拇指轻推底牌,指尖微抬,悄悄调整了牌序。这是表叔的拿手绝活"草蛇灰线",手法藏得深,力道用得巧,北方牌桌上一直无往不利。
秃顶的眼神突然变了,浑浊的眼珠滴溜一转,嘴角微微上扬。
"咦,水货老千?"他咧嘴露出一排黄牙,"你呢套'贴底扣边',教几日就出来丢人现眼?"
贴底扣边?我惊出一身冷汗,这不就是北方的"草蛇灰线"?一眨眼功夫,他已经识破了我的手法。关键时刻,秃顶手指如闪电般翻动牌面,顺势一抹,牌序全乱了。
"齐天,睇下佢牌(看看他的牌)。"秃顶冲瘦子使眼色。
牌翻开,我的一对A,他的大小顺。完了。
"再来。"我咬牙,不信这个邪。
二十分钟后,全军覆没。最后一张百元大钞被秃顶收走,他掐灭烟头,扔在我脚边:"收皮啦!北方仔呃鬼?玩埋都唔识,返屋企食奶啦!(去死吧!北方佬骗鬼呢?连这种玩法都不会,回家喝奶去吧!)"
围观者哄堂大笑。瘦子拍拍我肩膀,假惺惺道:"唔好意思,你条扑街今日真系冇运行。(不好意思,你这个扑街,今天真是没有运气)"
"北方仔,老老实实回老家啦,广州卖鱼唔腌嘢(连基本玩法都不会)。"秃顶收起牌,大摇大摆离开。
我蹲在原地,浑身发冷。表叔说过的"南北术法差异"这才真正领教。北方讲究"温吞水",放长线钓大鱼;南方则是"明枪易躲",既不藏招也不拖沓,直接把你看得精光。
口袋空空,身上冷汗直冒。
那晚,旅馆老板见我交不出房钱,劈手夺过背包,里面有我仅剩的两件换洗衣服和一本笔记。
"收皮啦你!冇钱就唔好嚟揾食!(滚蛋吧你,没钱就别来住宿)"老板骂骂咧咧,"听日唔见你就掟街(明天要是敢不来,你就死定了)!"
走投无路,最后在越秀公园长椅上过了夜。被蚊子叮了一身包,凌晨还下起了毛毛雨。六点不到,巡逻保安的电筒光晃过来。
"喂!边个?边度瞓觉呀?快啲收皮啦(谁啊?敢在这儿睡觉?赶紧滚蛋!)!"保安拍着警棍。
像条落水狗一样逃出公园,在街上游荡。饥饿让人头晕目眩,手脚发颤。二十几个小时没进食,眼前一阵阵发黑。
第二天,揭开垃圾桶翻吃的,被环卫工打跑。公厕洗了把脸,顺便喝几口自来水。翻遍口袋,只有两块四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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