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拽着王工程师冲进学校后门时,校服领口全被冷汗浸透。
秋夜的风裹着桂花香扑过来,他却只觉后颈发凉——科技园那栋楼的探照灯还在远处扫动,像野兽的眼睛。
"王老师,您先去我教室。"他抹了把脸上的冷汗,从裤袋里摸出皱巴巴的电话号码本,"我得立刻联系方医生。"
王工程师扶着墙喘气,白发被风吹得蓬乱:"小沈,你......你母亲的事,我对不住。"
"不,该说对不住的是我们。"沈星河按住老人颤抖的手背,指尖触到粗糙的老茧,"您当年想查真相,是我们没保护好您。"他转身冲进传达室,老式座机的拨号音在耳畔炸响,每一声都撞得耳膜生疼。
"方医生吗?
我是沈星河。"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声音发颤,"能现在见个面吗?
我有很重要的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校图书馆后面的紫藤架,十分钟。"
沈星河攥着话筒的手青筋暴起。
前世母亲化疗时,方医生总在查房后多留五分钟,问她"今天味觉恢复了吗夜里能睡几小时",那些被他当作客套的关心,此刻全成了烧红的铁,烫得眼眶发疼。
他跑到紫藤架下时,方医生正倚着石桌抽烟。
月光透过藤蔓漏下来,在对方白大褂上洒了层碎银。
这个总把"伦理审查高于一切"挂在嘴边的肿瘤科主任,此刻指尖的烟烧到了过滤嘴,火星子簌簌落在校徽上。
"说吧。"方医生掐灭烟头,声音像浸在冰水里,"你刚才说潜入了恒康生物的实验室?"
沈星河把冷藏箱里的样本、王工程师破解的加密文件,还有围墙外那声"封锁所有出口"的喊叫,全倒豆子似的倒出来。
说到最后,他从口袋里摸出那截被铁丝网划破的牛仔裤布料,布上血痂已经发黑:"这些样本如果有问题,我妈......还有和她一样的病人,都在拿命试药。"
方医生的喉结动了动。
他突然转身拉开白大褂,露出内侧别着的工作牌——照片里的年轻人眉眼青涩,胸牌上印着"方明远 实习医师"。"我刚毕业那年,管床的老太太把我当亲儿子。"他的手指抚过工作牌边缘的毛边,"她女儿为了进口药卖了房子,结果药盒里装的是淀粉。
我去举报,被主任骂'读书读傻了'。"
沈星河盯着他泛红的眼尾,突然明白为什么前世母亲总说"方医生的白大褂比别人都干净"。
方医生从帆布包里取出个牛皮信封,封口处贴着小周的字迹——他在科技园见过这个外卖员,对方总把保温箱擦得锃亮,头盔上别着"准时必达"的徽章。"三天前有人塞进我诊室门缝的。"他把信封推过来,"上面写着'给沈星河'。"
沈星河的指尖在封口处顿了顿。
拆开的瞬间,一张微型SD卡和一张字条滑落——字条是用外卖单背面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连夜赶出来的:"我送药时听见他们说'死了就报心脏骤停',监控录像在云盘,密码是我奶奶生日。
救救那些不知道自己被骗的人。"
"王老师!"沈星河对着漆黑的教学楼喊了一嗓子。
不远处的窗户亮起一道光,王工程师举着笔记本电脑冲出来,镜片上蒙着层雾气。
SD卡插入读卡器的瞬间,电脑发出"滴"的提示音。
王工程师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加密程序的绿色进度条爬得比蜗牛还慢。
沈星河盯着屏幕,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秋虫的鸣叫。
"出来了。"王工程师突然屏住呼吸。
录音里先是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是个年轻男声,带着浓重的鼻音:"赵经理,这批药的副作用报告......"
"小周啊,你送外卖就好好送。"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烟酒混着的沙哑,"那些病人年纪都大了,就算真出了事,家属能怪到哪儿?
心脏病?
脑溢血?
哪个不是常见病?"
"可李奶奶上个月还能下楼买菜......"
"上个月?"赵经理笑了,"上个月她儿子还没把房子抵押了买药呢。
你记着,干我们这行,心要硬。
等这批仿制药把进口药挤出市场,上头说了,给你涨三倍工资。"
录音戛然而止。
沈星河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痛感从指尖窜到太阳穴。
他想起前世母亲临终前说"嘴里苦得像吃了土",想起楼下张爷爷突然"突发心梗",想起菜市场卖鱼的阿姨抱着药盒哭"怎么越吃越疼"。
"这是跨国药企的局。"王工程师摘下眼镜揉眼,"他们扶持仿制药抢占市场,等国产药企全被挤垮,再把药价翻十倍。"
沈星河抓起手机翻通讯录,停在"林夏"的名字上——她堂哥在省报当记者。"我需要分阶段曝光。"他快速打字,"先放小周的录音,再提样本检测结果,最后......"
"等等。"方医生突然按住他手背,"你母亲的情况不能再拖了。"他的声音低得像耳语,"我今晚能把样本送检测中心,但独立分析需要时间。
如果你确定这批药有问题......"他顿了顿,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条,"明晚十点,医院地下室B3-7,临时实验室。"
沈星河盯着纸条上的字迹,突然想起前世母亲最后一次清醒时,攥着他的手说:"方医生给我换了新药......"当时他以为是常规调整,现在才明白,那是方医生用职业生涯在赌。
"我明白。"他把纸条折成小块塞进领口,"明晚十点,我一定到。"
紫藤架外传来保安巡逻的脚步声。
方医生提起帆布包转身,白大褂下摆扫过满地落花。
王工程师合上电脑,屏幕蓝光在他脸上投出阴影:"小沈,我今晚就把录音刻成十份,寄给不同的媒体。"
沈星河望着两人的背影融入夜色,摸了摸领口的纸条。
风又起了,吹得紫藤叶沙沙响,像有人在说:那些沉默的证人,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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