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七年,仲夏六月二十一,午后的太阳像一枚烧红的铜钉,狠狠楔在毫无遮蔽的天穹之上。辰时刚过,暑气便已不分彼此地蒸腾直上,空气稠得令人窒息。地表温度直逼三十二摄氏度,连风都死透了,只剩四十八度的湿气粘在皮肤上,仿佛一层憋闷的油膜。然而这片被骄阳炙烤得微微发烫的土地之下,数十米深处,却是另一重幽邃无声的幽冥世界。
一个巨大的洞口狰狞地撕裂地表,深不见底,是投向地心的一只冷漠独眼。洞口边缘被日头灼晒得发白龟裂,碎石簌簌滚落,许久才传来几声空洞又遥远的“噗噗”闷响——仿佛不是石头撞击岩壁,而是落入了浓稠粘滞的黑暗之胃。洞口边缘残留着杂乱的脚印与绳索拖拽的深痕,像某种怪诞祭坛上的铭文,无声诉说着不久前激烈异常的人间博弈与坠落。
在那深不可测的洞口底部,光线吝啬得如同施舍,只有几缕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光柱,斜斜刺入浓墨般的黑暗。空气潮湿冰冷,带着泥土深处独有的腥气和岩石的沉钝气息,与地面上的灼热恰成阴阳两极。
就在这幽暗之地,几道身影如同从古老壁画上剥离下来的游魂,无声穿梭在嶙峋的乱石与嶙峋的岩壁之间,迅疾而又飘忽。他们是这片黑暗疆域的主宰——耀华兴,一位身形矫健如雌豹的女子,眼中跳动着冷静而危险的火苗;男性代表公子田训与三公子运费业,动作利落如鬼魅;公子红镜武与其弟红镜广,配合得天衣无缝,如同两道纠缠缠绕的致命暗影。
他们的战术精准而令人恼火,如同最刁钻的“拖影者”。一次次,当上面垂下的绳索紧绷抖动,预示着又有士兵试图下探这深渊时,便是他们出手的号角。有时是身影骤然闪现,快得只余一道残影,手中绳索如毒蛇吐信,精准缠缚住士兵的手腕或脚踝,猛地一拽,伴随着凄厉短促的惨叫,那倒霉的身影便如断线风筝般被狠狠掼回洞壁,沉闷的撞击声在空洞里回荡。有时则是利用洞壁复杂隐蔽的凸起,猛然发力蹬踏,借势将毫无防备的士兵撞飞,令其在空中翻滚着跌落下去。
“废物!再下!” 洞口边缘,一声压抑着滔天怒火的低吼几乎撕裂了粘稠的空气。那是刺客演凌。他身材精悍,一身深青色劲装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贲张的肌肉上,如同裹了一层湿冷的蛇蜕。他额角和脖颈处青筋怒张,突突直跳,每一次下面传来士兵被砸落或拖拽的闷响、惨叫都像一记滚烫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瞪着那吞噬一切的漆黑洞口,牙关紧咬,仿佛要将那深藏的黑暗连同里面的“拖影者”一同嚼碎。这些鬼祟的阻挠不仅仅是对他任务的巨大羞辱,更是在一寸寸蹂躏他赖以成名的桀骜尊严。他几次按捺不住想要亲自跃下,却被身边的武将益中牢牢按住肩头。益中的指节异常有力,如同铁钳,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稍安勿躁,演凌。”益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磐石般的镇定,沉稳地压过洞底隐约传来的混乱声响。他身形魁梧如山岳,甲胄厚重,在炽烈的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面容却如古井深潭,不起丝毫波澜。那双深邃的眼睛鹰隼般锐利,牢牢盯住洞口下方那片幽深的未知,里面没有愤怒的火苗,只有冷静到极致的审视与计算。他在观察,如同猎手在耐心揣摩陷阱中狡猾猎物的行动轨迹,分析着每一次阻挠的时机、角度,以及那些“拖影者”相互配合转移时流转的微弱气流与声响的方向。演凌的暴怒是沸水,他的冷静则是凝固的寒冰,两者在洞口边缘形成诡异的张力。
他们的身后,是肃杀如林的数千精锐甲士。刀枪剑戟的寒光连成一片冰冷的金属丛林,无数双眼睛同样紧张地聚焦在洞口这个唯一的焦点上。然而,无论是演凌焚心般的狂怒,还是益中磐石般的冷静,都未发出让这数千人强行压下的命令。这并非仁慈,而是洞口的天然瓶颈狭窄如同咽喉,每一次仅能容三四人同时垂降。若此刻强行驱策大军轮番冲击,无异于将士兵们源源不断送入那黑暗的粉碎机,被下面那几个神出鬼没的“拖影者”逐一吞噬、摔毁。那将是一场代价惨重且效率低下的屠杀。焦灼如同无形的藤蔓,缠绕着每一个洞口边缘士兵的咽喉,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如同弓弦绷紧至碎裂边缘的时刻,一阵异常沉闷而宏大的声音,如同遥远天际滚动的闷雷,穿透午后凝滞的暑气,沿着地表坚实的大地深处隐隐传来。起初极轻微,像无数蚂蚁在沙地上爬行,接着迅速变得沉重、密集、连绵不断,仿佛大地深处的心跳被强行拔升了速率。
演凌和益中霍然转头,锐利的目光如箭矢般射向声音的来源——东方那片被热浪扭曲的地平线尽头。
起初只是视野尽头一道模糊的、微微起伏的深色线条,在蒸腾的热浪中扭曲变形。但很快,那片深色便如同污渍般急速晕染、扩大、推进。眨眼之间,那竟化为了一片无边无际、沉默移动的黑色森林!是铠甲——成千上万副精铁甲胄在烈日下折射出冰冷的钢铁洪流,甲叶摩擦发出低沉连绵、令人心悸的金属摩擦声,如同无数巨兽在集体喘息。一面巨大的黑色军旗在队伍最前方猎猎作响,上面狰狞的兽头图腾在阳光下宛如活物,散发出凛冽的压迫感,旗帜中央是血色的巨大篆字——“南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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