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丽把最后一箱文件搬上货车时，深圳的晚风正带着海的潮气卷过写字楼的玻璃幕墙。
十年前入职那天也是这样的夜晚，她穿着租来的西装裙，站在楼下仰望着亮如白昼的办公楼，觉得这里藏着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的全部希望。
最后一周的告别宴像场停不下来的雨。
部门同事在海鲜酒楼订了包厢，总监举着酒杯说“林丽是我见过最靠谱的下属”，却在碰杯时避开她的目光。
他心里清楚，若不是副总监的位置给了空降兵，这个总把“团队”挂在嘴边的姑娘，不会走得如此决绝。
“丽姐，你真傻，”喝得满脸通红的助理生趴在桌上，“副总监的位置明明该是你的，凭什么让给那个连打印机都不会用的关系户？”
林丽给小姑娘续上柠檬水，指尖划过杯壁的水珠：“职场哪有那么多‘该是’？”
她想起十年前刚入职时，为了做一份竞品分析，在公司几近通宵三天。
第二场是合作方请的，在旋转餐厅。
甲方代表举着刀叉说“以后要真到宛城投资了，还得靠你牵线。”
水晶灯的光落在他油亮的发胶上，像层虚假的糖衣。
林丽笑着举杯，心却已飘向了家里。
中途去洗手间时，林丽在镜子里看见自己。
西装还是三年前升职时买的，袖口已磨出了毛边。
十年时光像场快进的电影，她从那个连“PPT”都不会拼的新人，变成能独当一面的主管。
却在某个加班的深夜突然惊醒：这些年追着的KPI，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三场是老同事攒的局，在城中村的烧烤摊。
油烟裹着孜然味扑过来，他们举着烤腰子喊“林丽，这可是你当年最爱吃的。”
这样的氛围最好，无拘无束，怎么痛快怎么来。
“还记得不？”叫刘岚的同事往她手里塞了瓶冰啤酒。
“你刚入职那年被客户刁难，躲在消防通道哭，是我把你拉到这吃烧烤，你说‘总有一天要让他们刮目相看’。”
她挠挠头，“现在你做到了，却要走了。”
林丽咬着烤鸡翅，炭火的焦香里混着泪的咸。
“人这辈子，总得分几个阶段活，”林丽碰了碰他的酒瓶，“以前觉得升职加薪是成功，现在才明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才是真的踏实。”
她望着远处的霓虹灯，“就像这烧烤摊，烟火气比米其林的摆盘，更让人暖胃。”
最后一场宴在林晓家里，只有林晓和褚果。
林晓泡了杯西城带来的菊花茶，花瓣在热水里慢慢舒展，像林丽这些年慢慢打开的心结。
褚果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宛城养老院的改造图：“我让林平把琴房的窗户改大了。”
他指着图纸上的位置图，“这样阳光充足，你弹琴的时候，老人们也能边听边晒着太阳了。”
林丽幻想着自己弹琴的画面，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姐，你说人为什么总在赶路？”林丽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霓虹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这十年像在跑步机上，跑得越快，越不知道终点在哪。”
林晓往她杯里续上热水：“你还记得小时候在林家沟追蝴蝶吗？”
她笑着说，“跑着跑着就忘了要追哪只，却在路边发现了更好看的花。”
她指着电脑上的养老院照片，“西城的向日葵就是你的新花，去浇水施肥吧，比盯着报表有意思。”
收拾最后一个纸箱时，林丽在抽屉深处发现张泛黄的便利贴。
是刚入职时写的：“三年内做到主管，五年内买套小房子，十年内带爸妈去深圳湾看海。”前两个目标实现了，最后一个却总被“太忙了”耽搁。
直到去年冬天，母亲总咳，说害怕风吹，，她才突然明白，有些风景，等不起。
从哪里来，再回到哪里去。
林丽仿佛就像做了一场梦，梦醒了，又回到了现实中。
原来，自己内心里想过逃避，逃避林家沟，逃避父母，但骨子里永远是林家人，回避不了。
饭后，林晓说:"出去走走吧！
林丽点头。
这么多年过去了，虽都处在深圳这片天空下，姐妹两个单独的，以放松的姿态，走走看看，还真是屈指可数。
他们来到了海边，海水的腥味随海风扑面而来。
"姐，真要离开这里了，连这腥味都觉香甜起来。可见真是善变的，只不过与所处的境况有关吧。"
林丽用手将自己散乱的头发向后拢了拢，可奈何海风太大，刚捋顺的头发，瞬间又翻飞起来。
林晓将手搭在林丽的肩上，似有同感的附和着，"看来深圳十年，让你体会颇多，人生有起有伏，有苦有甜，心态才是决定一切的本真。
其实，我们挣扎了一番，但该走的路，你还是无法绕过去，比如:爱情、婚姻。"
林丽知道大姐在提醒自己应该考虑婚姻的事了。
夜风下，三三两两的情人，手牵手，窃窃私语漫步而行。
"姐，我会考虑的。"
林晓笑了，"这是全家人的想法!"
晚风带着海的气息扑过来，吹散了最后一丝留恋。
林丽给林平发了条消息：“弟，明天返回到西城。”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一个流浪歌手弹着吉他，唱响起那首《平凡之路》。
林丽跟着轻轻哼唱，看着远处的写字楼，突然笑了。
打工人的宿命或许就是南来北往，但心里的根，在哪片土地扎下，哪里就是归宿。
就像向日葵追着阳光，她追的从来不是升职加薪的虚名，而是能让心踏实扎根的土壤。
里有老人的笑声，有琴键的温度，有家人的牵挂，有比KPI更重要的，生活的本真滋味。
夜色渐深，两人睡觉。林丽望着远方的路灯，像串指引方向的星。
她知道，深圳的霓虹再亮，也照不进心里的角落；而西城的向日葵，正带着家人的期盼，在月光里等着她，种出片属于自己的，向阳而生的花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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