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颙的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又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刺穿了马清心中那层强自维持的平静和所有关于“公平”的幻想!“难”——一个字,道尽了横亘在他这个军户子弟与那个高不可攀的贵族世界之间,那一道深不见底、无法逾越的天堑!
马清只觉得一股滚烫的、混合着无边屈辱、愤怒和不甘的洪流猛地冲上头顶!他狠狠地咬紧了牙关。他下颌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坚硬的岩石块垒般贲张起来,在他那原本如同精心雕琢的玉石般光洁而年轻的脸颊上,清晰地勾勒出根根跳动的、充满力量的线条!
“不过,”司马颙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刻意的、诱人沉沦的磁性,“你若是孤的义子,那就不同了。”他刻意停顿,让这巨大的诱惑在马清心湖里激起涟漪。
“你继承了我司马家的衣钵,”他微微前倾,目光灼灼,仿佛要将这“衣钵”的厚重感直接烙进马清的骨髓,“凭着你这身本事,莫说封公封侯,”他嘴角的弧度加深,吐出的字眼如同金玉相击,清脆又沉重,“封王,都不在话下。”
“封王?!”这两个字如同炸雷,猝不及防地在马清耳边爆开。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在胸腔里疯狂地蹦跳起来,撞得肋骨生疼。血液“嗡”地一声冲上头顶,拼命撞击着耳膜鼓噪。
先祖!马超!那位威震西凉的锦马超,先祖奋斗一生,也不过是喊出“屡世公侯”的豪言,那已是马氏一族仰望的巅峰。
而此刻,他马清,一个不久前还挣扎在泥泞里的低贱军户,竟有了“封王”的可能?这不再是公侯,这是裂土封疆,是真正的王爵!
这是“从贱民到王爷”的神话!数千年历史长河浩浩荡荡,泥沙俱下,能有几人完成这等鲤鱼跃龙门的逆天改命?
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从心底升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指尖都微微发麻。喉头干涩得厉害,他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
真他妈的……又遇到贵人了?这个念头带着狂喜的眩晕感,不受控制地窜了出来。他几乎是本能地瞥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司马颙。
司马颙的嘴角,确实在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弧度。那弧度更像是一个精心计算过的、恰到好处的符号。他的眼角,几道细密的纹路随着这“笑意”轻轻皱起,如同古旧檀木上精心雕刻的纹理,本该显得慈和,此刻却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被岁月打磨得无比圆滑的……狡黠。
司马颙的表情,是一种更深的、更沉静的、带着居高临下审视意味的——掌控感。仿佛他手中握着的不是承诺,而是提线的木偶丝。
马清的心脏再次像受惊的小兔般猛地一蹦!但这一次,蹦跳带来的不再是热血沸腾,而是一阵尖锐的刺痛和冰冷的警醒。这感觉……太熟悉了!
这是一副马清熟悉的惯于给人画大饼的表情。
马清在穿越前的职场上,见过无数这样的表情。是一种“看着猎物入瓮”的猎人的表情,一种用虚无缥缈的“情绪价值”来榨取实际利益的、上位者屡试不爽的愚弄伎俩!
理智重新占据了高地,像冰冷的潮水冲刷掉沙滩上狂热的印记。马清迅速在脑中推演。
一个靠着长沙王司马乂的恩典才得以脱去贱籍的军户,短短一年间火箭般蹿升为六品的部司马,这已是天大的恩情和信任。若仅仅因为河间王司马颙这一句轻飘飘、毫无保障的空口许诺,就背叛旧主、临阵倒戈……这样的人,在河间王眼中,会是什么?
一个见利忘义、毫无忠诚可言的三姓家奴?一个今天能背叛长沙王,明天同样能背叛他河间王的隐患!
一旦司马颙利用完他,脱离眼前的险境,第一个要拔除的钉子,恐怕就是他马清!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是亘古不变的铁律!
画大饼,提供情绪价值……从来是高贵者愚弄低贱者的手段,而且屡试不爽……
马清猛地抬起头,动作显得有些突兀和激动,目光却并未聚焦在司马颙脸上,而是茫然地、带着一种被巨大冲击后的失神。
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眼,同时,他刻意地将自己的脖子向上、向后伸展,将更多脆弱的颈侧暴露在阳光下。这个姿势,既像是在仰望那遥不可及的“王位”,又像一只引颈就戮、毫无防备的猎物,充满了迷茫和挣扎的暗示。
他有意做了一个动作——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幅度很大,清晰地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咕噜”声,那是强行吞咽口水的动作。他故意让这个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和紧张,确保正一丝不苟看着他的司马颙能清晰地捕捉到他喉结的滚动。
司马颙的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他的姿态更加放松了,他甚至伸出手,姿态优雅地用两根手指,轻轻捋了捋被风吹散、拂到他脸颊上的几缕鬓发。动作舒缓,带着一种长辈面对晚辈时特有的、略带责备又语重心长的意味。
“从辈分上说,”司马颙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沉稳的、推心置腹的语调,仿佛在传授什么不传之秘,“孤是长沙王的阿兄,对他,自然是颇为了解的。”
他微微摇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惋惜,“他固然有几分才力,可惜啊,太年轻了。少年得志,最容易忘乎所以,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他为何会被东海王司马越抓了起来?”
司马颙再次停顿,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马清的眼睛,似乎要将他看穿:“就是因为他识人不明,用人不当!他身边环绕的都是些什么人,孤很清楚。不是阿谀奉承之辈,就是心机极深之徒,他们私下是什么样,你那长沙王毫无所知。”他向前倾了倾身子,距离马清更近了些,“他如今固然赏识你的才干,提拔了你,可是,”
司马颙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蛊惑,“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他终究是个……不识人的人啊。今日能重用于你,明日或许就因谗言而弃你如敝履。跟着这样的人,你的前程,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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