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府档案库的雕花木门推开时,带起一阵夹杂着霉味的风,吹得廊下冰棱子咔嗒作响。婉儿攥着腰牌的指尖几乎冻僵,眼前是望不到头的樟木架,朱漆剥落处露出层层叠叠的黄绫档案,像极了宫里老嬷嬷脸上的皱纹。
“咸丰十一年造办处呈进清单……” 她踮脚够着顶层的函匣,指甲在漆皮上刮出刺耳的声响。终于在第三函第三册里翻到半幅绢画,绘着枚西洋怀表,缠枝莲纹表盖旁用小楷注着:“辛酉年孟夏,造办处总领陈巧生督造,西洋匠人巴礼荷制芯,恭呈太后赏用。”
婉儿的手指在 “太后” 二字上顿住。咸丰十一年正是辛酉政变之年,叶赫那拉氏刚从懿贵妃晋为皇太后,用铁血手段扳倒顾命八大臣,从此垂帘听政。这枚怀表原是造办处融合中西技艺的贡品,原该躺在太后的妆匣里,为何会出现在光绪帝的御案暗格中?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怀表比对,表盖内侧的瘦金体与档案里的 “辛酉年秋” 墨迹虽相隔三十年,笔锋却隐隐相似 —— 分明是同一人所刻。更蹊跷的是,当她用银簪挑开表芯齿轮,发现最里层的铜制卡簧已变形,齿轮间卡着半片干枯的玫瑰花瓣,正是瀛台水榭前遍植的 “墨离” 品种。
“最后一次上链应是戌初时分。” 婉儿对着窗台上的日晷喃喃自语。光绪帝咽气在戌初一刻,而怀表停摆的齿轮状态,分明显示有人在他死前不足两刻钟内动过这物件。表链上的砒霜痕迹、齿轮间的毒粉残留,此刻都在腊月的冷光里泛着森然寒意。
档案库的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婉儿惊觉指尖被表盖边缘的划痕划破,血珠滴在 “巴礼荷” 的洋文名字上,竟与百年前的墨迹融成一片。她慌忙用帕子擦拭,却在绢画背面发现一行极小的朱砂字:“辛酉年秋,颐和园石舫,太后赐表于六爷。”
六爷是恭亲王奕欣,政变时的核心人物。婉儿猛地想起,光绪帝亲政后常与这位皇叔密谈,而奕欣临终前曾托人转交皇上一只檀木匣 —— 难道这怀表正是当年那匣中物?
离开档案库时,风雪已漫过宫墙。婉儿绕道贞顺门,瞥见墙角堆着半箱太监的旧物,正是上月投井的寇连材遗物。她蹲下身翻找,在夹层里摸到半页残破的宣纸,墨迹被水洇得模糊,却仍能辨出 “十月廿一卯初,太后遣崔公公送酪饼一匣,上食毕呕血,呼腹痛不止……”
“廿一卯初” 正是光绪帝发病的时刻。婉儿的手剧烈颤抖,纸上 “酪饼” 二字像根钢针扎进瞳孔 —— 太医院的脉案里只记 “偶感寒邪”,却绝口不提进食之物。她忽然想起屈永秋诊脉时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起瀛台侍卫曾说慈禧太后那日差人送过 “老佛爷赏的苏式点心”。
雪片落在残页上,将 “太后” 二字浸成暗红。寇连材失踪前一日,曾在值房偷偷对她说:“女官可听过‘鸩酒穿肠’的戏文?当年肃顺大人被赐死,便是七窍流血……” 话未说完便被总管太监叫走,再见面已是井里浮着的尸首。
婉儿将残页塞进衣襟,冰凉的纸角贴着心口。怀表的滴答声在风雪中格外清晰,她突然明白表盖内侧的 “辛酉年秋” 并非简单纪年 —— 那是慈禧太后初掌大权的年份,是光绪帝尚未出生的年代,却有人在三十年后将这象征权力更迭的物件,连同砒霜一起,塞进了皇帝的御案。
血色密码藏在齿轮与毒粉之间,藏在残页的墨痕与档案的批注里。当婉儿走过永巷时,正见崔玉贵拎着食盒往储秀宫去,盒角露出半块奶油酥皮,正是当日 “赏” 给光绪帝的酪饼样式。她猛地转身,却在宫墙阴影里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 屈永秋的药箱上,分明缠着半段与怀表同款的鎏金表链。
风雪愈发急了,婉儿按住袖中冰冷的怀表,齿轮卡滞的地方硌得掌心生疼。她忽然想起档案里那行朱砂小字的末尾还有半句:“表芯刻字,唯六爷与太后知之。” 而她刚刚在表盖内侧的珐琅画边缘,终于看清那道被磨去的刻痕 —— 分明是个 “叶赫那拉” 的 “叶” 字。
暮色中的钟粹宫传来丧钟,为光绪帝魂归西天而鸣。婉儿却知道,真正的丧钟早已在辛酉年的那个秋天敲响,当怀表的齿轮开始转动,当毒粉渗入表链的金丝,当酪饼送进瀛台含元殿,历史的绞索便已在红墙内悄然收紧,将两代帝王的命运,永远锁进了这枚刻着血色密码的西洋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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