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惠贞长公主的声音激动了起来:“等?你还要我等?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母妃去世时你叫我等,你被太后收养时也叫我等,做了亲王仍叫我等!”
“你劝我嫁给岐国公时,我怀上第一个孩子时,我生下应怜时,你也要我等!等等等,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如今已是帝王,你我儿女皆已长大成人,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到了这一步,你还要我等!”
“这回叫我等到什么时候?等到我黄土白骨吗?”
静默了半晌,传来惠帝的叹息。
惠帝说:“帝王身不由己之事何其之多,皇姐该理解我才是啊。”
惠贞长公主笑了一声:“你我一无所有之时,你便安慰我,说等你长大了出宫开府,便把我接出宫去,天下之大任我畅游,你说一切都会好的。”
她问:“你刚称帝王时也说,你现在羽翼未丰,受制于太后,叫我等等。等你站稳脚跟,一切就会好起来了。十几年过去,我为何还在原地?”
惠帝没有说话。
“当初你说自己在朝堂上孤立无援,劝我嫁给岐国公。”惠贞长公主步步紧逼,“好,我嫁了。”
“岐国公同亡妻伉俪情深,育有一子两女,我本不欲成他续弦。我愿意下嫁,那都是为了你的千秋大业。”
“因为你说那都是假的,这只是权宜之计。权宜之计?那只是你对我的权宜之计!但我还是信了。”
“怀上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太医诊脉说可能是个男胎,那时候我动过心思别再继续等你了。”
“我的丈夫是个好人,他待我从未失过礼数,我想就这样吧,就算了吧。”
“还是你劝我,打掉那个孩子。”
听到这里,元韫浓眸光一闪。
那次据说是意外,实则有人授意的流产,居然是惠帝的意思吗?
惠帝默然不语,又低声解释:“那时国公次女着实年幼顽劣,意外冲撞了你,使你胎相不稳。太医说了,若你执意留下那个孩子,生产时会危及性命。”
“说得好听。”惠贞长公主嗤笑。
她质问:“你当真是忧心我的身体,而不是怕我真的融入国公府,夫妻两心相通,不再是你千依百顺的棋子?不是你盯着国公府的眼睛?”
“你怕那个孩子牵绊了我。”她恨恨道。
这应该是事实,因为惠帝只有沉默。
惠贞长公主继续说:“所以你才劝我趁着月份不大,打掉那孩子,而我也听了你的话。”
惠帝依旧是叹气:“皇姐为我牺牲良多,这些我都知道。”
“可你不在意。”惠贞长公主斩钉截铁道。
“你并非不知道我的挣扎,你只是更在意自己的江山万代。”她道,“我始终如一地支持你,是因为你曾经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知道。”惠帝说,“我也把皇姐当成最重要的亲人,没有皇姐,我不会有今日的。”
“真的吗?”惠贞长公主反问,“所以你所有的路都要用我来牺牲吗?”
惠帝的语气逐渐沉了下来,“所以皇姐这是因为当年那个未降世的孩子,来怨怪朕了吗?”
惠贞长公主似乎默认了这件事情。
“可你不是有朝荣了吗?”惠帝问,“这些年来,朕一直对朝荣照顾有加,这都是因为你,皇姐。你都不知道,她有多像你。”
“是啊,得亏苍天,赐我应怜。”长公主像是卸下了什么似的,轻飘飘地说。
她转而加重了语调:“难道就因为有了应怜,我就会忘记那血肉模糊的肉团了吗?我感受他从我身上剥离!”
“再说了,若不是因为我自那之后消沉,无法替你分担太后的视线,无法替你监看国公府,整日里闭门不出,你会允许我有应怜?”她恨声道。
答案当然是——不会。
惠帝不会允许惠贞长公主血脉相连的孩子降生在国公府,尤其是男孩。
长公主和国公共同的血脉会延续下去,惠贞长公主的心就会定下来,在国公府有了归属。
但是女孩不一样。
封元韫浓为郡主,那只会是点缀的金枝玉叶,威胁不到什么。
惠帝一直都是那么想的。
“无论如何,皇姐,只有你我才是家人。”他如是说道。
元韫浓静听完了这场对话,用手撑着脑袋,合着眼眸假寐。
等到惠贞长公主从内室走出来,看到小憩的元韫浓,目露惊讶。
她忙用繁复的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上前拍了拍元韫浓的肩膀,“应怜?”
“母亲?”元韫浓状似方才转醒,双眼迷蒙地对着惠贞长公主露出笑脸。
“嗯,等多久了?何时来的?”惠贞长公主如同不经意般笑问。
元韫浓思考一下,含糊地回答:“记不清了,进来也不知何时便困得睡着了。”
她又撒娇般,“定是在水妃姐姐那里,跟她和三表哥聊太多了,都困了。”
“你呀。”惠贞长公主点了点她额头,“回府上好好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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