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未冷却的焊烟般悬浮在焊点墙上方,苏晴握着父亲新焊的星型毛刷,砖缝里的焊渣在晨光中闪烁,如同撒了把碎钻。三百个星型焊点被露水打湿,第301个焊点箭头泛着铁锈色的光,指向巷口那辆车身斑驳的二手面包车——车门上“诚信电焊”的白漆已被雨水冲刷得断断续续,露出底下苏信当年焊的星型加固条,焊点尾端的挑勾还带着他特有的歪斜。
“该走了,小焊工。”父亲蹲在车尾箱前,反熔核焊枪被蓝布裹成襁褓状,塞进堆满焊条的角落。他指尖抚过车椅上的星型补丁,苏信初学电焊时留下的歪扭焊纹划过掌心:“你张叔总说,面包车就得有锈迹,这样补焊时能找到当年在长江电焊厂的手感——锈迹是岁月的焊条,凹痕是生活的焊点,划痕是城市的焊纹。”
苏晴抬头,焊点墙的“笑脸”焊点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父亲左眉尾的疤痕被晨露映得发亮——那是十七年前替她挡下钢筋时留下的。“爸,”她忽然蹲下身,帮父亲系紧磨破的鞋带,“老陈叔在电话里说,锅炉房的烟囱裂了道缝,像根快断的焊条。”
父亲的手在车门把手上顿住,阳光穿透晨雾,在他鬓角的白发上镀了层金:“1998年抗洪,你叔在烟囱内壁焊了三百道防滑纹,说要让检修工的胶鞋多份踏实。他焊的是防滑纹,是平安符,是兄弟间未说出口的牵挂。”他望向焊点墙,嘴角扬起的弧度与墙面的“笑脸”焊点重合,“现在想想,他焊的不是防滑纹,是给每个爬烟囱的兄弟,焊了三百句‘平安’。”
面包车碾过坑洼路面,底盘发出电焊般的吱嘎声。长江电焊厂的铁皮大门斜倚在杂草丛中,“长江”二字的铁锈被雨水冲出泪痕,只剩“工韦电焊厂”的残字在暮色中斑驳。墙根坐着六个穿胶鞋的男人,手里的焊工证边缘翻卷,像几片风干的焊渣,封皮上“安全生产”的红字早已褪色。
“苏建业?”传达室里飘出劣质烟草味,老陈拄着焊枪改制的拐杖站在门口,拐杖顶端的焊枪开关早已锈死,却被磨得发亮。他左脸的焊疤在夕阳下呈暗红色,随着脚步在地面投下扭曲的影子:“老钟说你带小晴回来了,厂子就剩锅炉还冒过两回火,还是李师傅用废焊条点的。当年的厂房是铁打的骨架,焊枪是握热的拳头,如今的空地是未焊完的图纸,拐杖是锈死的开关。”
父亲下车时,工装口袋里的焊笔相互碰撞,发出细微的金属声。他盯着老陈拐杖上的焊渣痕迹,喉结滚动:“老陈,你腿上的伤……”
“早好了,”老陈踢了踢拐杖,惊飞了门边的麻雀,“就是阴雨天比天气预报准。”他忽然指向厂区深处,废弃的塔吊在暮色中如同一根锈断的焊条,“你媳妇的实验室还在,周永固的人用‘三星连弧’焊死了门——和你教小晴的手法一模一样,连尾端的挑勾都多焊了半毫米。他们焊死的是门,是证据,是十七年未冷的热血。”
晨光刚爬上城中村的铁皮棚,苏晴蹲在劳务市场的水泥地上,用父亲的焊枪修补着生锈的钢筋剪。焊条与金属碰撞的火星溅在围裙上,烫出几个小焦斑——和她十二岁时第一次焊坏校服的痕迹如出一辙。
“姑娘,能帮俺焊下三轮车链条不?”操着河南口音的大姐递过断成两截的链条,突然盯着她的焊枪愣住,“这枪柄的红布条,跟俺们村焊工老吴的一模一样。”
苏晴刚要开口,身后传来金属滚落的声响。转身看见个穿蓝色工装的年轻人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着散落的梅花螺丝,膝盖处的补丁上焊着极小的星型——和焊点墙第7号焊点分毫不差。
“许星?”老陈的拐杖声从巷口传来,“又把工具箱踢翻了?你师父老李昨天还说,你焊的梅花螺丝能把螺母卡成麻花。”
年轻人挠着头站起来,工装口袋里掉出本边角磨破的《焊工手册》,封面上贴着张泛黄的照片:十七年前的长江电焊厂门口,苏信搂着个戴焊工面罩的少年,背后是高耸的烟囱。
“苏晴姐吧?”他伸手时,手腕内侧露出与苏信同款的“三星连弧”纹身,“我是许星,老李叔的徒弟,从小听他念叨你爸和苏信叔的故事。”他忽然注意到她围裙上的焦斑,笑道,“你这焊斑位置,跟苏信叔当年烤糊电焊手套的位置一模一样,他说这是‘焊工的勋章’。”
远处阴影里,有个戴墨镜的男人正盯着他们,手中把玩着枚星型焊渣——和焊点墙第301号焊点的残片完全吻合。他转身时,风衣下摆露出半截焊工证,编号正是1998年注销的“苏信0723”。
生锈的检修梯每一步都在呻吟,铁与砖的摩擦声惊醒了栖息的麻雀。苏晴跟着父亲爬上锅炉房烟囱,手电筒光扫过砖缝,星型焊点在积灰下若隐若现,如同母亲当年藏在奶粉罐底的星星糖。
“这是你妈焊的定位点,”父亲的指尖划过焊点,砖粉簌簌落在他洗得发白的工装上,“她总说,好的焊点要像母亲的怀抱,外表粗糙,里面藏着温度。她焊的是定位点,是日记本,是给女儿的星星路引。”手电筒突然照亮拐角处的红漆笑脸,两岁的“小晴”二字已褪成浅粉,却在父亲的泪光中渐渐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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