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阳光斜斜切进朱雀街,沈予乔却觉得遍体生寒。她捏着刑部签发的巡检令牌,指尖摩挲着牌面凹凸的獬豸纹,绣春刀的刀穗在腰间晃出冷硬的弧度——这是她第一次以“沈砚之”的男装身份踏入天牢,藏青官服下的束胸布勒得肋骨发疼,却不及眼前扑面而来的腐臭令人作呕。
石拱门内的甬道九曲十八弯,每道铁栅门都挂着浸满霉斑的牛皮灯笼,火光在潮湿的石壁上投下扭曲的影。沈予乔数着第三道滴水的墙缝,忽然听见头顶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抬眼便见两名狱卒拖着个蓬头垢面的囚犯走过,犯人的脚踝被铁镣磨出血泡,在青石板上留下蜿蜒的血痕。
“沈大人,丙字监区到了。”典狱丞王顺缩着脖子站在转角,腰间钥匙串叮当作响,“那国子监博士的尸身……还搁在原处,仵作说动不得。”他说话时目光游移,袖中露出半截染着靛青的帕子——正是沈予乔昨夜在验尸房发现的,与首位死者指甲缝里相同的颜料。
牢房铁门吱呀推开,腐肉混着尿臊的气味扑面而来。沈予乔屏住呼吸蹲下,借着火折子的光细看尸体:死者仰卧草席,右手呈抓握状,左手小指不自然地弯曲——典型的乌头碱中毒后的肌肉强直。她翻开眼皮,瞳孔果然缩成针尖大小,舌尖微露,齿痕间残留着极淡的苦杏仁味。
“大人请看,”随行的小狱卒哆哆嗦嗦指着墙角,“昨夜还好好的,今晨卯时就……”他声音发颤,视线却不住往死者枕边飘。沈予乔指尖掠过草席缝隙,摸到半片残破的宣纸,墨迹被水渍晕染得模糊,唯有“金銮殿漏”四字尚可辨认,落款处隐约有“剑南”二字。
“陈三当值那晚,送过牢饭吗?”沈予乔忽然转身,王顺的钥匙串应声落地。她看着典狱丞慌忙拾钥匙的手,注意到他拇指内侧有新鲜的灼痕——像是被火折子烫伤的。
“送……当然送,”王顺擦着额角的汗,“丙字监区十六个犯人,都是陈三负责。可他三日前突然说要回乡奔丧,连铺盖卷都没带——”
“奔丧?”沈予乔冷笑一声,“陈三户籍在长安县西巷,父母双亡,哪来的丧?”她掏出李偃飞连夜整理的狱卒档案,纸页间还夹着片枯萎的桃花瓣——是今早他塞给她的,说是“验尸房添点生气”。
王顺的脸瞬间煞白,正要分辩,甬道尽头突然传来喧哗。沈予乔按住腰间刀柄冲出去,只见几个狱卒围着个水桶议论纷纷,桶里漂着块发霉的炊饼,饼沿沾着暗褐色污渍。
“大人!”其中个瘦脸狱卒认出令牌,“戊字监的老周今早吐了血,现在……现在人事不省!”
沈予乔心头一紧,跟着众人冲进戊字监。狭小的牢房里,老囚犯周德贵蜷缩在角落,唇角挂着暗红血沫,右手紧攥着枚生锈的铜钱——正是前日李偃飞提到的,私铸铜钱案的关键证物。
“把他的手掰开。”沈予乔戴上鹿皮手套,指尖触到死者掌心时,忽然发现虎口处有细小的针眼,周围皮肤呈青紫色。她翻开眼皮,瞳孔虽未收缩,眼白却布满蛛网般的血丝——与首位死者不同的中毒症状。
“拿清水来。”她解下腰间葫芦,往死者口中灌了两口水,观察呕吐物:除了未消化的炊饼,还有少量细碎的白色粉末。“曼陀罗花与乌头碱的配伍,”她低声自语,“先麻痹神经,再心脏骤停,好高明的毒理手法。”
“沈大人!”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李偃飞带着股风雪闯进来,肩头还沾着衙役的皂角香,“查了陈三的住所,床头藏着幅《金銮殿夜宴图》,颜料用的正是——”他瞥见沈予乔手套上的血渍,话头陡然顿住,从袖中掏出帕子递过去,指尖在她掌心轻轻碰了碰。
沈予乔接过帕子,触感柔软,是西域进贡的细棉,帕角绣着极小的獬豸纹——与她令牌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她别过脸去,指着老周掌心的针眼:“毒剂是通过皮肤接触进入体内的,可能涂在炊饼或铜钱上。”
李偃飞点头,目光落在老周紧攥的铜钱上:“私铸铜钱案牵扯到户部侍郎,而首位死者弹劾的正是此人。陈三的失踪,怕是要断了咱们的线索。”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方才在牢营巷打听到,陈三有个妹妹在教坊司当乐伎,上个月突然‘被生病’,再也没出过坊门。”
沈予乔心中一凛,教坊司——正是画皮案中官妓被易容的地方。她想起林妙华姐妹留下的残卷,背面焦枯处似乎藏着类似的针孔状烧痕,难道这两桩案子竟有牵连?
“去查教坊司的乐伎名册,”她将帕子塞进袖中,“尤其注意剑南道户籍的女子。”说话间,她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瓦片轻响,抬眼望去,天窗铁栅栏上闪过道黑影,袖口隐约有靛青布料的反光——与王顺的帕子、陈三住所的颜料,完全一致。
“守住各监区!”她拔剑指向天窗,“有人想毁尸灭迹!”话音未落,丙字监方向突然传来巨响,火光亮起。沈予乔心头剧震,拔腿狂奔,只见丙字17号牢房浓烟滚滚,首位死者的尸身正在火中蜷曲,枕边的残笺已烧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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