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前的夜风裹着细沙,将平康坊的灯笼吹得左右摇晃。沈予乔握着验尸箱的铜环,指腹触到箱盖上未干的金粉——那是三日前结案时,从裴家妆匣里沾来的,此刻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倒像是给今夜的鬼市提前镀了层诡谲的边。身旁的李偃飞披着武侯府的玄色披风,腰牌在腰间轻响,惊飞了墙角觅食的狸奴。
“亥时三刻,鬼市正旺。”李偃飞压低声音,指尖划过袖口暗袋里的卷宗,“半个时辰前,巡街武侯在鬼市西巷发现尸体,报称‘面皮被剥’。”她侧头时,发间的玉簪闪过微光,那是沈予乔前日硬塞进她掌心的,说是“女扮男装也要有个像样的簪子”。
鬼市入口的牌坊下,三三两两的商贩正收着货摊,唯有卖纸人的老汉还在往灯笼上贴金箔,嘴里喃喃着:“霜降夜鬼门开,画皮鬼专收人脸……”沈予乔绕过堆着骷髅面具的竹筐,鞋跟碾到块滑腻的胭脂膏,暗红的膏体里嵌着细小的金粉,与王二胭脂摊上的“雪肤膏”如出一辙。
西巷尽头聚着七八个武侯,灯笼光映在青石板上,将那具扭曲的躯体拖出长长的影子。王二的右手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指缝里卡着半片残破的绢帛,颜料在月光下泛着青紫色,像是浸过尸油。沈予乔蹲下身,验尸箱的铜锁“咔嗒”打开,瓷瓶里的杏仁酒散发着淡淡苦味。
“面部组织大面积缺损,真皮层可见蜂窝状灼烧痕迹。”她的指尖悬在血肉模糊的面颅上方,没有直接触碰,“边缘有不规则撕裂纹,像是被人用蛮力撕下——但表皮下的血管网呈凝固状,说明是死后撕皮。”说着,她取出羊毫笔,蘸取清水轻点伤口,焦黄的组织边缘竟渗出细小的气泡,“是强碱,类似火碱的腐蚀伤。”
李偃飞蹲在她身侧,披风垂落在血渍旁:“真正的死因呢?”她注意到死者脖颈处有三道指形淤痕,拇指印偏在右侧锁骨上方,“惯用右手的人,从后方锁喉。”沈予乔点头,翻开随身携带的牛皮本,炭笔在“窒息死亡”旁画了个圈:“指甲缝里有棉质纤维,可能是凶手衣物上的。”
当她撬开死者紧攥的手掌时,半幅画卷“啪嗒”落地。绢帛上的女子正回眸,眼角一颗泪痣用朱砂点得格外醒目,面容与王二妻的户籍画像有七分相似,却多了抹说不出的妖冶。李偃飞接过画卷时,指尖触到绢帛背面的暗纹——三朵重叠的桃花,正是王二胭脂摊上“雪肤膏”的商标。
“大人,这是死者的货摊。”年轻武侯捧着漆盘走来,盘中摆着七八个琉璃小瓶,瓶身贴着粟特文标签,“隔壁卖傀儡戏的老伯说,王二今夜一直在叫卖‘西域雪肤膏,敷三日白如雪’,亥初时分突然收摊,说是有人约他谈‘大生意’。”
沈予乔拧开瓶盖,一股刺鼻的乌木味混着草药香扑面而来。她沾了点膏体在指尖,对着灯笼细看,乳白的膏体里竟悬浮着细小的银屑:“乌木脂、铅粉、银屑……还有少量砒霜。”她突然想起裴家旧案里,那些官妓脸上的金粉,也是用尸骨磨成,“长期使用会让皮肤溃烂,表皮变薄易脱落——凶手怕是早就盯上了用这种膏的人。”
李偃飞的手指划过货摊上的账本,在“雪肤膏”的出货记录里,圈出了三个名字:张屠夫、李典史、王二,正是近期三起“剥面案”的死者。更诡异的是,每个名字后面都画着朵小桃花,花瓣上标着日期,最早的张屠夫死于重阳,接着是立冬的李典史,如今轮到霜降的王二。
“去查这三人的交集。”李偃飞将画卷递给武侯,目光落在死者紧攥的手腕上,那里有块褪色的刺青,三朵桃花交叠,与雪肤膏商标一模一样,“尤其查他们三年前是否参与过……”她突然顿住,因为沈予乔正盯着死者手腕,指尖轻轻划过刺青边缘,那里有圈极细的缝合疤痕。
“这刺青是新纹的。”沈予乔取出银针,在疤痕处轻轻一挑,竟挑出半根羊肠线,“旧伤愈合后补纹的,大约在半年前。”她忽然想起裴家地牢里的囚徒,每个人身上都有牡丹刺青,而周大柱的刺青下藏着裴家的烙印,“凶手在给猎物做标记,就像猎户给陷阱系红绳。”
更深露重时,鬼市的摊贩已散得差不多。沈予乔蹲在巷口,用瓷瓶装了点墙角的香灰——那里插着三炷快燃尽的香,香脚缠着细发,是女子的鬓发。李偃飞则在查看周围的墙壁,斑驳的墙面上有用朱砂画的符咒,歪歪扭扭的笔迹却透着股狠劲,画的不是常见的镇鬼符,而是个撕脸的人形。
“回武侯府吧。”李偃飞递过披风,指尖触到沈予乔手腕上的茧,“明日还要去户部查王二妻的户籍,教坊司的档案说不定……”她的话突然被远处传来的更声打断,梆子声里混着声压抑的惊叫,来自鬼市东巷的傀儡戏棚。
两人赶到时,演傀儡戏的陈老汉正对着木偶发抖,那木偶的脸竟被撕去半边,露出底下的桃木骨架,眼眶里塞着团带血的绢帛。沈予乔扯开绢帛,发现是半幅与王二手中相同的画卷,画中女子的泪痣被戳得血肉模糊,像是被人用指甲抠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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