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周卫国就踩着露水往工地走。
天边刚泛起蟹壳青,九月的晨风裹着湿漉漉的蒿草味,吹得他胳膊上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转过山坳,夯土号子声突然撞进耳朵里,像滚雷碾过山谷。
"同志们加把劲哟——嘿哟!"
"夯得地基稳哟——嘿哟!"
许多社员还在赶来上工的路上,可水库工地上已经腾起淡青色的炊烟。
几十面红旗猎猎作响,把朝霞都染得更艳三分。
周卫国老远就看见云谱叔佝偻的脊背,灰布褂子被汗水洇成深色,正和十多个汉子一起,抡着石硪夯土。
那石硪少说也有百八十斤,麻绳勒进这些汉子们紫红的肩肉里,随着号子起落,砸出闷雷般的声响。
"卫国!发什么愣?"
刘志强扛着扁担从身后撞他肩膀,竹筐里新砌的青石还带着潮气,"快去领工具,李春兰说,今天咱们青年突击队要破运石记录。"
刘志强和周卫国都分到青年突击队第三组,公社劳动模范李春兰是他们的组长。
库区东头临时搭起的草棚里,周卫国领到一把磨得发亮的铁锹。转身时差点撞上个戴眼镜的中年人,那人灰扑扑的中山装口袋上别着半截钢笔,正费力地搬动着夯土用的青石板。
"孙老师?"
周卫国脱口而出。
这个中年人,不正是他的班主任、教他们语文的孙振声老师吗?
在学校里时,孙老师的衣服,虽然打满补丁,却总是洗的干干净净,还总是一丝不苟地梳着三七分头,看起来风度翩翩,儒雅味道十足。
此刻,孙老师却蓬头垢面,眼镜腿上缠着胶布。青石板在他手里直打滑,露出的小臂上,被划出了好几道血痕。
周卫国惊讶地道:“孙老师,你怎么也来修起水库了?已经九月份了,不是该上课了吗?”
孙振声老师苦笑了一下,声音却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学校停课了,我被要求来参加劳动,说是我们这些知识分子,需要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呢!”
面对现实,周卫国也无能为力,他看着孙老师,沉声说道:“孙老师,活路很艰苦,请一定注意安全,你自己多保重!”
孙振声点了点头,却冒出一句古文:“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卫国,你放心,这点磨难,还击不倒我!”
周卫国转身离开,他也有自己的任务需要完成。
那边的草棚外,却突然炸开清脆的哨音。
一个穿蓝布衫的姑娘,甩着长辫跃上土堆,裤脚高高卷起露出结实的小腿:"三组的同志注意!今天咱们要和二组比赛夯土进度,哪个组落后,就罚他们给大家表演节目!"
人群哄笑起来。
周卫国认得那是公社有名的"劳动能手",他们青年突击队第三组的组长,来自元坝子公社另一个生产大队的李春兰。
据说,去年冬天挖灌溉渠时,李春兰带着女工班在冰碴子里连续作业了十个小时,棉裤都冻成了冰甲,其他人直打哆嗦,她却浑不在意。
这真是一个劳动狂人啊!
夯土场上热浪蒸腾。
周卫国学着旁人的样子,往手心啐了一口唾沫,挥动手中的铁锹,奋力挖土。
地上全是马谷岩,看起来不是很坚硬,却有一股弹性,铁锹砸下去,入土不足三寸,铁锹把子震得周卫国虎口发麻,双臂生疼。
李春兰不知何时转到他身后,夺过铁锹示范:
"腰要像弓,腿要像桩,借力使力才不费劲。"
果然,铁锹到了她手里,似乎有了灵性,她一铁锹下去,锹头就入土七八寸,似乎根本就没有反弹。
她手腕一抖,锹头利落地铲起斗大土块,扬起的沙尘里,居然带着淡淡的雪花膏香。
周卫国学着她的样子,也奋力挖砌土石来,果然省力不少。
正午日头最毒时,孙老师那组突然乱了阵脚。
他们用来夯硪的麻绳年久失修,"啪"地断成两截。充当夯硪的青石板,砸在地上,溅起一股黄尘,孙振声老师踉跄着倒退几步,跌倒在地,眼镜飞出去老远。
周卫国担心孙老师受伤。连忙跑过去。把孙老师扶起来,急切地问:“孙老师,你没事吧?”
孙振声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就是摔了一跤!”
"换备用夯硪!"李春兰也冲了过来。不过,她关心的不是人,而是工作进度。
当她抄起备用的石硪时,周卫国看见她右手虎口结着暗红的血痂——那是前日搬运条石时磨破的。
这姑娘却浑不在意,将麻绳在掌心绕了两圈:"来!跟着号子走!"
"铁姑娘带头喽!"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二十几条汉子应声吼起号子,石硪划出弧线,重重砸在新铺的黄土上。
孙振声老师摸索着找回眼镜,默默退到运土队伍里,那件打满补丁的蓝色中山装后背,汗渍早已晕开成一大片云纹。
暴雨是后半夜袭来的。周卫国被惊雷炸醒时,工棚顶的油毡正哗哗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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