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安与太平公主，两个同样站在权势顶端的女人，就这样对峙着。
一个身后是摇摇欲坠的恩人，一个身前是甲胄森然的禁军。
火焰在火把上跳动，发出“噼啪”的轻响，映照着太平公主那张美艳却毫无温度的脸。
她看着挡在身前的李永安，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最后一丝伪装的笑意也消失殆尽。
“李永安，你是在挑衅本宫？”
李永安没有回避，她的脊背挺得更直了。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公主殿下，是想在我安国公府，草菅人命吗？”
“草菅人命？”太平公主嗤笑一声，她向前又走了一步，几乎要贴上李永安的身体。
“一个来历不明的草民，死在金吾卫的刀下，算什么人命？”
她侧过头，视线越过李永安的肩膀，落在了林琛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本宫只是好奇，是什么样的人物，能让安国公夫人如此失态维护。”
“把他给本宫带过来。”
她的话音落下，身后两名身材魁梧的金吾卫将士立刻上前，伸手就要去抓李永安的肩膀。
“谁敢！”
李永安猛地回身，张开双臂，将林琛完完全全地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公主殿下！”李永安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决绝，“今日，谁想动他，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好，好一个夫妻情深，好一个安国公夫人！”太平公主怒极反笑，她拍了拍手，“为了一个野男人，连国公府的体面都不要了！”
“来人！给本宫将她拉开！若有反抗，一并拿下！”
这一次，金吾卫不再犹豫。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数名金吾卫同时上前，冰冷的长戟从不同方向伸出，就要将李永安强行架开。
张伯和青姨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就要冲上来，却被更多的金吾卫死死拦住。
院子里跪着的李豹等人目眦欲裂，疯狂挣扎，却被戟杆压得骨头都在作响，发不出半点声音。
眼看那几杆长戟就要碰到李永安的身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公主殿下……”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李永安的身后幽幽响起。
那声音很轻，还带着喘息。
太平公主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林琛靠在门框上，那张白得吓人的脸上，竟然扯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似笑非笑。
他看着太平公主，用尽力气，一字一顿地问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问题。
“你心口……是不是很疼？”
然而，太平公主的反应，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她脸上的讥诮与盛怒，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轰然瓦解。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那个地方，确实在疼。
她以为是旧疾复发，并未在意。
他怎么会知道？
“子母连心蛊，母蛊噬心，子蛊噬命。”
“子蛊若亡，母蛊必遭反噬。那滋味，应是如万蚁蚀心，痛不欲生吧？”
她捂着胸口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子母连心蛊！
他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这个名字，是那个南疆异人告诉她的，除了她自己，绝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他又怎么会知道？
李永安站在林琛身前，她听着林琛的话，感受着身后那具身体的虚弱，再回头看看太平公主那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一个让她浑身血液都几乎冻结的念头，猛地蹿了上来。
下蛊的人……
是她！
是太平公主，对她的安安，下了如此歹毒的蛊虫！
轰！
滔天的恨意与杀意，在一瞬间席卷了李永安的全部理智。
“太平——！”
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猛地转身，竟是从发髻上拔下了那支作为发簪的凤钗，朝着太平公主的眼睛就刺了过去！
这一变故，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没人想到，一向端庄的安国公夫人，会在此刻状若疯魔，悍然行凶！
“保护殿下！”
金吾卫将领魂飞魄散，狂吼着扑了上来。
“铛！”
一声脆响。
那支锋利的凤钗，被将领用臂甲堪堪挡住。
可李永安那股不要命的疯狂劲头，还是让那名身经百战的将领，手臂剧震，连退了数步。
“拿下她！把这个疯女人给本宫拿下！”
太平公主终于从那种极致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指着李永安，发出了尖利的叫声。
数名金吾卫立刻围了上来，就要制服已经失去理智的李永安。
“都住手。”
林琛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扶着门框，又向前挪了一步，挡在了李永安和金吾卫之间。
他看着惊魂未定的太平公主，缓缓摇头。
“公主殿下，你现在最好不要动怒。”
“母蛊反噬，最忌情绪波动，怒火攻心，只会加速毒性蔓延。”
他喘了口气，继续用那种平静到可怕的语调补充。
“到那时，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
太平公主的身体僵住了。
那些围上来的金吾卫，也停下了脚步，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的主子。
救不了你。
这四个字，在太平公主的脑海中，不断回响。
她看着林琛，这个年轻人明明已经虚弱到随时都会倒下，可他说出的话，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权威。
他不是在推测，而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权势，地位，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在生死面前，她和任何一个凡人，没有任何区别。
而唯一能决定她生死的人，就是眼前这个被她视为草芥的年轻人。
“你……想要什么？”
许久，太平公主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她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再没有了刚才的盛气凌人。
她妥协了。
林琛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得胜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一点点嘲弄。
他没有回答太平公主的问题，而是转过头，看向了身边那个依旧浑身发抖，双目赤红的李永安。
他伸出那只完好的左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夫人，扶我进去。”
他的声音，恢复了一丝温度。
“我需要药。”
“否则，我们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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