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都市的雨永远不会停。
陈希蹲在废弃剧院的钢铁横梁上，看着铜绿色的雨滴在齿轮缝隙间汇聚成流。这是他流落到这个世界的第37个月，左肩的齿轮纹路已经蔓延至锁骨，像一条锈迹斑斑的锁链。
下方街道传来"咔嗒咔嗒"的声响。他不用看也知道是那些居民——皮肤下嵌着失败机械义肢的流放者们，像生锈的玩偶般在雨中徘徊。他们是银符会淘汰的瑕疵品，被抛弃在各个时空夹缝中自生自灭。
"今晚是蓝光频率。"陈希自言自语，从口袋里摸出那枚残缺的齿轮发卡。三年来，他每晚都会把它改装成不同样式的信号发射器，固定在剧院顶部的青铜女神像手中。
他的手指已经布满细小的伤痕。第一年时因为不熟悉机械焊接，有次差点烧穿指骨。但现在，他能闭着眼睛将发卡拆解重组，甚至给它加上从垃圾场淘来的微型蒸汽核心。
雨势渐小。陈希攀着生锈的钢索滑向女神像，金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颈后。当他把改装好的发卡嵌入女神掌心时，铜像的眼眶突然亮起微弱的蓝光——这是上周从某个废弃发电站找到的荧光涂料在起作用。
"今天尝试莫尔斯电码。"他调整着发卡角度，让蓝光穿过齿轮缺口的频率形成特定节奏。金属手掌因年代久远缺了三根手指，反而成了完美的信号扩散器。
陈希蜷缩在女神像肩头，看着蓝光刺破雨幕。第一年是红光，第二年改用绿光，到如今蓝光已经持续了六个月零十四天。他数着脉冲次数：短、短、长——这是"S"；长、长、长——这是"O"；短、长、短——这是"R"。
S.O.R.R.Y.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发这个词。也许是对所有时空里被辜负的承诺道歉，也许只是希望某个能看到信号的人，会认出这是他特有的道歉方式。
雨幕中突然闪过一道银光。陈希猛地绷紧身体，差点从高处跌落——那绝不是闪电，更像是......剑气？
他连滚带爬地扑向信号装置，却听到蒸汽核心发出不祥的"嘶嘶"声。三年不间断使用，核心早就到了极限。蓝光开始明灭不定，像垂死之人的脉搏。
"不，再坚持一下......"陈希徒劳地拍打装置外壳，齿轮发卡烫得他掌心起泡。就在蓝光即将彻底熄灭的刹那，一道银色剑气如流星划过夜空，精准地击中女神像手中的装置。
蒸汽核心轰然炸裂。陈希被气浪掀翻，后背重重撞在青铜像上。透过弥漫的烟雾，他看到雨幕被某种力量分开，一个修长身影踏着虚空走来，剑尖拖曳着熟悉的蓝光。
"薛......珅？"陈希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话。三年没开口说话，他几乎忘了如何发声。
那人停在五步之外。雨水顺着他的剑刃流淌，在尖端凝成冰晶。陈希这才发现薛珅的装束变了——原本的银符会制服换成黑色长风衣，左眼戴着一枚单片机械镜，镜片上滚动着猩红数据流。
最令人心惊的是他剑柄上缠绕的东西：一缕金发，用铜丝精心编成护手绳。
"信号发射器。"薛珅的声音比机械还冷，"果然是你。"
陈希想笑，嘴角却僵硬得像生了锈。他指向对方剑柄："那是......"
"战利品。"薛珅的剑尖突然抵住他咽喉，"从杀死第一个'陈希'克隆体开始，我收集了每一个的金发。"
陈希的呼吸凝滞了。雨水顺着剑身流到他锁骨，冰凉刺骨。他数着薛珅眼角的细纹——三年不见，那些纹路更深了，像是被某种痛苦日夜雕刻而成。
"你发信号引我过来。"薛珅的机械镜片折射着蓝光，"想说什么？"
蒸汽核心的残骸在脚边冒着青烟。陈希缓慢地抬起手，全然不顾剑刃已经划破皮肤，用三根手指在空气中划出短-短-长的轨迹。
"......S？"薛珅的剑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陈希点头，继续划出长-长-长。
"O。"
然后是短-长-短。
"R。"薛珅的呼吸突然加重，"你他妈在道歉？"
陈希的指尖悬在空中，正准备划下一个字母，突然被暴起的剑气掀翻。后背撞上女神像基座，碎裂的铜片扎进皮肉。薛珅的剑抵着他心口，机械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
"你知道我这三年去了多少个时空吗？"他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每个世界都有'你们'——姜凡在培养舱里腐烂，张涛变成纯粹的杀戮机器，而你......"
剑尖挑开陈希的衣领，露出锁骨下的齿轮纹路："永远在发该死的信号！"
陈希突然抓住剑刃。鲜血顺着银亮的剑身蜿蜒而下，滴在薛珅缠绕金发的剑柄上。他艰难地挤出三年来说得最长的句子："因为......我相信......你们会来。"
薛珅的瞳孔剧烈收缩。某个瞬间陈希以为他要刺穿自己的心脏，但剑气突然转向，劈开了身后袭来的机械触手——三个全身义体化的流放者不知何时爬上了屋顶，眼窝里跳动着银符会的标志性光芒。
"麻烦。"薛珅一把拽起陈希扔到身后，剑光织成密网。陈希趁机扑向信号装置残骸，从焦黑的齿轮堆里挖出发卡核心。
"还有30秒能量！"他哑声喊道，将发卡抛向空中。薛珅凌空跃起，剑气精准击中发卡，炸开的蓝光如星爆般照亮整个机械都市。
光芒中，陈希看到无数银符会的机械猎犬正在从各个街道涌来。而薛珅落回他身边时，剑柄上的金发护绳松开了，一缕发丝随风飘到陈希染血的手心里。
"跑。"薛珅拽住他手腕跃向隔壁建筑，语气依然冰冷，但握着他手腕的力度让陈希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当银符会第一次袭击他们时，薛珅也是这样抓着他逃命的。
陈希的金发在风中扬起，擦过薛珅的脸颊。他感觉到对方身体僵了一瞬，但脚步未停。在无数机械猎犬的嘶鸣声中，他突然笑了。
"笑什么？"薛珅恶狠狠地问。
陈希握紧掌心的金发，指向远处一座高塔："去那里......我有东西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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