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明指尖抚过砚上雪浪,想起某年冬夜,两人在山寺共研松烟墨,砚台结了薄冰仍不肯停笔,直到雄鸡报晓。“那时你说‘好诗需得冻出来’,”他笑着往炉里添了块炭,“如今这方砚,倒像是把那些冻墨的夜都收在了里面。”
茶过三巡,沉蹊忽然指着窗外:“看那竹枝,积雪压弯了又弹起,倒像是在作揖——莫不是在催我们对句?”煜明见竹梢雪团簌簌而落,忽得一句:“雪压修篁低首拜”,沉蹊应声接道:“风扶老梅举头吟”。两句出口,相视一笑,忽觉这寒夜的炉火,竟比春日的花信还要暖上几分。
【石灯引:雪径上的韵脚】
夜深雪暂歇,观松阁外的石灯映着满地碎玉。沉蹊忽然取出幅未完成的画卷:“本想画你在孤山寻梅的模样,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煜明凑近细看,见纸上只画了半座雪亭,亭边斜出一枝老梅,枝上花苞尚含着雪。
“少了踏雪的脚印,”煜明取过狼毫,在亭前雪地上添了两行足迹,“还有这石灯的影子——你看,灯影映在雪上,像不像个‘寻’字?”沉蹊忽然握住他的手,将笔尖引向梅枝:“那就让这花苞,都化作未说出口的诗吧——比如那年你在梅树下说‘花开是字,花落是句’,此刻正该落在这宣纸上。”
两人合笔在画卷上添了数片落梅,忽见一只山雀掠过灯影,将雪枝上的残瓣撞落。沉蹊忽然轻唱自己谱的《梅花引》,煜明以石灯柱为板打拍,歌声混着松涛,惊起宿在梅枝上的雪团。“记得在杭州时,你说‘诗是天地的回声’,”沉蹊望着渐渐清晰的星子,“今夜这满天雪粒,莫不是天地在给我们的和诗?”
子夜将至,两人在石灯下列了雪径联句。煜明先写“石灯摇碎三更雪”,沉蹊接“松露滴穿半阙诗”。写到第七联时,忽有雪片大如梅瓣飘落,沉蹊忽然搁笔:“罢了,再好的句子,也不如这雪落的声响来得天然——你听,寒潭的冰又在裂了,可是在催我们去补去年未竟的《听雪赋》?”
结尾:松针上的平仄
雪在黎明前停了。煜明送沉蹊到山路口,见他行囊上又添了片新的松针——定是昨夜在松树下论诗时粘上的。“待春分融了寒潭冰,再来听鱼读诗如何?”沉蹊挥了挥手中的《云麓诗稿》,书页间夹着的雪梅已化作标本,却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望着他踏雪而去的背影,煜明忽然想起七年前初遇时,这个冒雪叩门的江南书生,袖中竟藏着半枝冻僵的蜡梅。如今梅香犹在,鬓角却已添了霜色,唯有手中的笔、膝上的琴、心中的诗,始终如松涛般不曾断绝。
回到观松阁,见石灯旁的雪地上,两人昨夜的足迹已被新雪覆盖,唯有几瓣落梅嵌在冰里,像极了未干的墨迹。案头那方新得的端砚上,雪浪纹竟与窗外的松涛隐隐相合,煜明忽然提起笔,在《云麓诗稿》新页上写下:
“松雪共煎茶一盏,
山河同谱韵千章。
他年若化云边鹤,
犹带人间字里香。”
搁笔时,见砚池里的雪水正融着松针,墨色在水中轻轻漾开,竟似将整个云麓的雪光松影,都化在了这方小小的砚田之中。远处传来沉蹊踏雪的“咯吱”声,与松涛、与寒潭、与未化的雪粒,共同谱成了一曲永不终结的山水清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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