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建塔时,玄奘法师亲自参与选址。”玄玑指着塔前的千年古槐,虬曲的枝干上缠着红丝带,“他从西域带回的贝多罗树叶,曾在塔下培育成林,可惜如今只剩这株槐树,还记着当年的梵音。”
煜明伸手抚过粗糙的树皮,忽然想起《大唐西域记》里的记载:“玄奘每至塔前,必焚香礼拜,念诵《般若心经》,声闻数里。”此刻微风拂过,槐叶沙沙作响,竟似真有梵音在耳畔萦绕。他闭目聆听,脑海中浮现出玄奘归国时的场景——白马驮经,袈裟染着西域的黄沙,却在长安城的夹道欢迎中,走出了一条文化融合的康庄大道。
“你可记得,去年在兴庆宫遗址捡到的那片唐三彩残片?”玄玑忽然从袖中取出个锦囊,倒出半片绘着宝相花的瓷片,“当时你说,每片残瓷都是历史的碎片,拼起来便是整个盛唐的风华。如今在法门寺,看着这些完整的地宫文物,倒更觉得那些散落的碎片,其实从未真正失落。”
煜明接过瓷片,釉色在阳光下流转着虹彩,忽然想起李商隐的“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盛唐的美,从来不是凝固的标本,而是融入血脉的传承。就像眼前的法门寺,历经千年风雨,地宫的重开恰似一声穿越时空的钟鸣,唤醒人们对文明根脉的记忆。
暮色降临时分,二人登上寺院后的观景台。远处的八百里秦川在夕照中铺展成金黄的画卷,真身宝塔的塔尖直指苍穹,仿佛在连接人间与佛国。煜明望着渐渐亮起的寺灯,忽然看见塔影里有个清瘦的身影负手而立,衣袂随风飘动,竟与记忆中大雁塔下的某个瞬间重叠。
“那是……辩机法师?”煜明揉揉眼睛,再看时却只剩摇曳的灯影。玄玑见状,轻声道:“或许,是千年间所有守护文明的魂灵,都在此刻相聚。你看那塔影,不似玄奘法师译经时的专注,亦如辩机撰述时的沉潜,更像所有为文化传承而奔走的身影的重叠。”
夜风渐起,观景台上的灯笼开始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石墙上,忽长忽短,恍若古今交织。煜明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大雁塔顶写下的诗句,此刻触景生情,又得一绝:“法门钟韵彻云霄,佛骨灵光映碧寥。千载风沙埋不住,文明根脉在今朝。”
玄玑击节赞叹,取出随身携带的狼毫,将诗句题在随身的笺纸上:“此句当录入《云麓词心录》,让后世之人知道,我们曾在这样的夜晚,与千年文明对话。”说着,他忽然指向宝塔东侧的一片碑林,“你看那通《法门寺重修碑记》,万历年间的举人张??写‘寺以塔名,塔以佛着’,道尽了这里的渊源。其实何止是寺与塔,文明的传承,从来都是无数人用心血堆砌的宝塔。”
夜深了,法门寺的钟声再次响起,悠长而清远。煜明站在塔前,看着月光为塔身镀上银边,忽然明白,所谓“觉山塔影映心痕”,不过是文明的光芒在灵魂深处投下的印记。就像玄奘西行取经,辩机执笔撰述,白居易写诗明志,每个时代都有人在为文化的传承而奔走,而他此刻的记录,亦不过是长河中的一朵浪花。
返回长安的路上,煜明在车辕上铺开宣纸,研墨写下第八章的开篇:“法门寺者,古名阿育王寺也。其塔巍巍,镇关中而观八极;其钟喤喤,越千年而醒万灵……”笔尖划过纸面,忽然想起地宫所见的那尊鎏金菩萨像,低垂的眉眼间满是慈悲,仿佛在诉说:文明的传承,从来不是孤独的跋涉,而是无数灵魂的接力。
车窗外,夜色中的真身宝塔渐渐化作一个光点,却在煜明心中愈发清晰。他知道,下一次与历史的相遇,或许就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可能是长安街头的一块残碑,可能是曲江池畔的一片落叶,亦可能是某个陌生人手中的半卷旧书。而《云麓词心录》的笔尖,将永远为这些相遇而停留,让千年风华,在文字中得以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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